第二場試以五經一道, 並試判、策、詔誥、奏狀、章表、律賦一道, 每篇要求字數達三百以上1。
這場比起第一場來說, 難度加大了很多。如果說上一場隻是考書中的內容, 那麼這一場就是雜合了考生曆年所學。“判”即“判語”,考題給出一段話或是一個故事, 交由考生判定:這段話中統共觸犯了哪幾項法令,需要判處以怎樣的懲罰。
“策”為策論, 此次的策論題是如何應對盤踞在戴月山的山賊。戴月山懷陽城所處的昌州的轄區內,不知何時忽然聚集了一幫流寇, 而且逃竄能力很強。每次朝廷派兵去圍剿,大都是撲個空。
墨珣一見著這考題就知道這次恐怕有好多考生要被這題難住了。不過好在考題多,到時候靠其他的題目拉點分也行。
“詔誥”是類似於皇帝詔書的東西,也是一種文體。主要是文生考試, 若是日後做官大多都是要寫一些公文的。“奏狀”就是奏章和訴狀,洋洋灑灑一大堆, 就看你怎麼寫。“章表”無非是一些歌功頌德之類的, 大都是虛的。誇人要好好誇, 既不能過分阿諛奉承,又不能過分平淡無奇。總之,誇人也是要認真揣度的。
“律賦”則是有一定格律的賦體,科舉考試的命題是有限製立意和韻腳的, 對音律、押韻和對偶都有很嚴格的要求。
考試雜得很, 好在墨珣在官學裡都學過這些, 再加上越國公特意針對這塊給墨珣做過輔導, 再沒有誰是比在朝當過官的人更會寫判、詔誥、奏狀和章表的了。
在徽澤大陸,墨珣從來沒寫過這些東西。他雖然給玄九宗留過玉簡,但玉簡上的都是白話居多。墨珣本身就很煩那些個看不懂的典籍,覺得自己能從中參悟當真是天資聰穎了。經過了理解的苦,墨珣也懶得再折騰弟子門人,便把話說得通透得很,整體文風都很隨意。
初時,越國公一見墨珣寫的東西就直翻白眼,教也不教,乾脆丟了幾份自己曾經寫過的廢棄奏章給他,讓墨珣拿著背。多背幾份,好賴對這種文體有了印象之後,這才開始教他該如何下筆。
三日後,墨珣從貢院中出來之後再次被侍衛接了回去。他這次頭疼得更厲害了,然而卻並不是因為中暑,而是顯而易見的用腦過度。墨珣覺得自己早前應該多喝點倫沄嵐備的補腦湯,或許能緩解一二。
在國公府中歇了一夜之後,墨珣又被送進了貢院,參加最後一場的考試。隻消熬過了這一場,他就可以進京了。
墨珣隻覺得他活了這麼久,所有的努力都用在了科舉考試上。打他到了這個世界,除卻第一年之外,每年都有考試,一年比一年考得多且雜。以往他時間充裕,估算好了進階的時間便可以無休止地放慢腳步,可現下一遇上考試,就覺得時間完全不夠用了。
第三次考的是五道策論題,需要結合四書五經等等儒家思想對時事政務發表議論或者見解3。
策論題本身考的內容就五花八門,墨珣接到考題一看:乖乖,這五道策論是直接涵蓋了商業、農業、人文、軍事、天災啊。
墨珣將草稿紙攤在桌上,這就挑了他最不難受的人文先答。
因為一整天都悶在號舍裡頭,若是僅僅靠氣溫來區分時辰,墨珣覺得這一整天大概都是豔陽高照。淩晨時會稍微涼快些,然而很快太陽就出來了。白天精神集中,腦子裡也沒空去想天氣熱與不熱,但到了晚上,吹了燈之後,墨珣能聽到周圍翻來覆去的聲音。
在考試時間上考生可以自行把握,但大多數考生因為害怕卷子做不完,大都選擇在前兩晚點燈夜戰,墨珣也不例外。入場時發放的三支全新的蠟燭,昨夜已經點去一支,今夜也應當多寫一些。
打定主意之後,墨珣就不再耽擱,繼續低頭書寫起來。
忽然號舍外頭亮如白晝,緊接著一聲“轟隆”巨響。墨珣執筆的右手哆嗦了一下,甩了一點墨汁在草稿紙上。他趕緊把筆放在筆擱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怕倒是不怕,就是他的靈體有個本能的反應在——聽到雷聲,下意識就會閃躲。
停了好一陣子,墨珣才再次提筆。隻要有了心理準備,外頭的雷聲再大,都不會影響到自己了。他低下頭繼續整理思路,將草稿紙上所列出來的論點逐一論證。
“啊!”
“哈哈哈哈!”
“來人啊!”
……
沒多久,墨珣就聽到不知從哪裡傳來的亂哄哄的喊叫聲。
按理說他參加這麼多次科舉考試了,每一次除了蟬鳴鳥叫幾乎沒有彆的聲音了,像現在這樣喊得這麼大聲根本不可能。
因為擔心考生會互通答案,所以在考前就已經警告過“不得大聲喧嘩”、“不得走出號舍半步”。墨珣將筆放下,免得染到卷子上,這就凝神靜心聽究竟是從哪裡來的聲音。
“快來人救火啊!”
“大家一起死吧!”
“救火啊!”
“哈哈哈哈這都出的什麼勞什子題!”
……
貢院本就能容納上千名考生,是以他們的號舍也按區域劃分為東南西北四個大區,墨珣此時所處南區,而發出吵鬨喧嘩之聲的應當是北區。
難不成是剛才打雷把號舍打著了?
因為聽到了“救火”二字,墨珣直接就猜測或許是由天雷引起的。然而後頭又聽到有一個特彆癲狂的“大家一起死吧”,緊接著就是一陣狂笑。這怎麼都不合常理。
墨珣所處南區是上風口,且為背風向,應當不會被殃及到。但他還是稍稍留神了一些,以免疏忽大意時把自己的小命折在貢院裡頭。他尚能從一片慌亂的叫喊聲中分辨出一些重要的信息,大抵是有位考生拿到考題之後無論如何都苦想不出,最終乾脆將燭台推倒,想拉人陪葬。
在這人附近號舍的考生當真是倒黴透頂。
墨珣忍不住搖了搖頭,此人應當被兵士控製住了,否則放任他繼續擾亂考場,那整個北區的考生此次考試成績必定都要作廢。此時雜亂得很,墨珣雖然能夠靜下心來寫卷,但卻也擔心在他沒注意時又發生了什麼意外,乾脆將卷子都收攏起來,把蠟燭吹熄,等著這場**過去。
“所有考生聽著,今天你們要是敢走出這號舍一步,那就直接按作弊論處!”
“剝奪生員身份!”
“此生不得再次進入貢院!”
……
按理說這句話墨珣在南區應當是聽不到的,但他畢竟將思緒擴散開來,融入自然之中,感知到空氣微微的震顫,便能判斷出北區的情況。此時,在墨珣眼前的是一幅不甚清晰的“畫作”,畫上有著南區各間號舍與諸位考生的輪廓,來回走動不斷取水撲火的官兵和站在遠處指揮兵士乾活的監考官。
墨珣又往士兵取水的位置看去,見那取水處不過是茅房旁邊的水缸,裡頭的水就算一次性全用來澆到火上也不見得能救下來。更何況,考官以“作弊”要挾考生禁止外出避禍,那著水這麼一潑,已經完成的卷子必定都廢了,到時候遭了殃的考生今年的成績也作了廢。
可遇上了這等禍事,怎麼能按作弊論處呢!若是考生無端從號舍中出來,那按作弊論處倒也罷了;此時的狀況明顯就不是考生自願的,而是被逼無奈……墨珣剛起了這個念頭又覺得有些不對,萬一當真有那等考生,覺得自己此生仕途無望,乾脆收了彆個考生的銀錢,蓄意擾亂考場秩序,讓對方能夠趁亂行作弊之事呢?
墨珣雖然心裡焦急,但也不敢出去。因為就此時的他來說,出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他早已經不是那個徽澤大陸能夠揮袖喚雨的九淵元君了。
原先不算大的火勢因為撲滅不夠及時變得愈演愈烈,火光將北麵的天空印得如晚霞般絢爛。墨珣抬起頭,見著北麵似有黑煙升起。因為早早屏蔽了嗅覺,墨珣並不知道此時煙味和焦味已經逆著風飄到了南區,而餘下的三個考區全都被籠罩在濃濃的煙霧之下。
“啊啊啊!”
“救命啊!”
“救我,救我!”
……
原先讓監考唬住的考生一個個往外跑,也不管什麼“剝奪生員身份”、“不得再考科舉”之類的話了。命要是沒了,彆說考科舉,他們可是什麼都做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