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珣與越國公討論的事, 等到趙澤林從林府回來知道便也知曉了。他在聽完墨珣的想法之後卻止不住地搖頭, “你們爺孫倆就這麼杞人憂天?毫無根據的事就把你倆嚇成這樣?”
越國公被趙澤林這麼說得有些臉紅, 卻仍是梗著脖子說:“那還是得好生注意, 萬一是真的可就來不及了。”
“好生注意是沒錯。”趙澤林也是認同的,但他還是忍不住想歎氣。看師明遠跟他說話的語氣和神情, 擺明是心中已經認定了。“儲君並不是不能被罷黜的。”隻要證明他並不適合做下一任帝王,那就是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理由。
越國公點頭。他其實在與墨珣討論完林家的事之後便派人去查了, 但韓博毫捂得緊,外人要查這些並不容易。他目前知道的僅有林醉回京途中遇上山賊一事絕非偶然。
而且, 他也就是一開始覺得皇商竟然還插手朝廷政務,十分匪夷所思罷了。與此同時,因為擔心定立儲君一事會出現紕漏,所以才顯得十分焦躁。到後來沉下心思想了想, 他這個浮躁似乎來得莫名其妙?
越國公自己都搞不懂,雖然他年輕的時候性子急, 但後來看得多了, 漸漸也就覺得那些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或許是年紀大了反而看開了, 雖然在其位謀其政,但宣和帝如果真真蠢到讓身邊的人蒙蔽了雙眼,他就算再草木皆兵也沒有用。
趙澤林反而覺得這爺孫倆真是湊在一起就嘰嘰咕咕說個沒完,這還沒碰到真正的幕後主使, 便把自己先嚇得不清。
越國公在京裡其實與誰的交情都很一般, 充其量是點頭之交罷了。而有些人對他來說, 連點頭都嫌浪費精力。那麼無端向他透露提起相伯的饒文霆饒翰林就十分可疑了, 無端端誘導他,使他當真誤會了相伯與昌平郡君的關係。
越國公仔細思考了一下為什麼饒文霆會出現:因為是過年期間,越國公和一應大臣都是施行的輪休製,以免重要的事件無法及時處理、折子堆積如山。臨近過年,地方的請安折很多,這些基本都是要被壓到後頭等過完年之後再呈給宣和帝批複的。
因為各個衙門的排班是由衙門自行擬定的,禦史丞到建州去查貢院起火一案之後,整個禦史台都由越國公負責,所以上工表是由他一手擬定並下發給其他禦史的。
這就不由得讓越國公想起還在建州時,謝建陽曾向他透露過——錢丞相已經在插手禦史台的內務了。
懷陽府尹與其他的朝中大臣不同,韓博毫就算是過年的時候也是需要每日都上衙門一趟的。與平時不同,他不用一整天都在衙門裡,但卻是需要隨叫隨到的。萬一京裡出現了什麼大事,臨了了找不到人,那可就糟了。
而饒文霆出現時,似乎是韓博毫剛跟越國公說完墨珣的事之後,饒文霆就出現了。而且這個出現的時機非常巧,巧到越國公竟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之前越國公對墨珣介紹的時候,直接將整個翰林院都劃歸為錢丞相那邊,其實不然。不可能整個衙門都清一色是錢丞相的人,他還沒到那種隻手遮天的地步,而宣和帝也不會這麼放任錢丞相一直坐大。
所以,不見得饒文霆就是錢相的人。
“選擇皇子”對於所有的朝臣來說都是一場豪賭,就算此時跟隨的皇子成了儲君,最後也不見得這個儲君就能順理成章地繼承王位。跟對了主子,日後主子榮登大寶,那你便是功臣;跟錯了人,日後淪為了階下囚,那就是罪臣了。
趙澤林自然是知道越國公所想,禦史台在越國公丁憂之前是由越國公掌管的。而現在,他離開了三年,禦史台也更新換代,好些人他都不大熟悉了。“好了,你也放寬心,還沒有的事兒呢。再說了,皇上應當也是知道某些人背地裡在搞小動作,否則不可能將立儲一事拖到現在。”雖然宣和帝與越國公的關係很是一般,但怎麼說都不算是個糊塗皇帝。
事到如今,越國公也沒有彆的辦法,隻得點點頭,“我這邊派人多注意一些。”因為並沒有確鑿的證據,總不能拿著一大堆的猜測捅到宣和帝跟前去。
越國公作為禦史中丞,在禦史丞離開京都時統領整個禦史台。是以初五的隨駕便無法參加,畢竟這麼來來回回跑太過折騰了。
倫沄嶽雖然住在國公府裡頭,但卻不大出門。畢竟會試將近,他也沒什麼閒情在懷陽城裡瞎逛。等考完了會試、殿試,他有得是時間。
墨珣知道科舉對於很多人來說看得比天還要大,所以平日裡除非倫沄嶽主動出門,否則他也不去打擾。而自己鄉試成績作廢一事,倫沄嶽還安慰過他。但對於墨珣來說,勸與不勸都無所謂。不過家裡人都十分擔心墨珣隻是表麵上看似平靜罷了,畢竟也有那些個考生因為考試不中而輕生的。
臨近上元節,宣和帝便從行宮裡回來了,同時還在上元節那天宴請了朝廷之中有封號的官員及命夫進宮赴宴。
懷陽城的上元節十分熱鬨,畢竟是天子腳下,官員們也都想辦得熱鬨些,讓宣和帝覺著百姓生活富足。此時,已經好些進京趕考的舉子也都到了,那麼猜燈謎這項活動怎麼能少得了文人的參與?
墨珣原是不想出門,但趙澤林進宮之前曾囑咐過墨珣,讓他帶上倫沄嵐上外頭去走走。其實趙澤林更多的是想讓墨珣出去走走,畢竟墨珣太靜了。平時如果不是主動喚他,他可以一個人在馥蘭院裡呆到“天荒地老”。
懷陽城內大街小巷都張燈結彩地掛滿各式各樣的花燈,而宮裡也是籌備了很久:為了體驗民間的上元節,宣和帝特許在皇家園林之中劃出一個區域來開設有集市,以模仿民間采買交易之景。而沿邊道路上懸掛有各個宮製作的花燈,以供猜燈謎用。入夜後還安排有煙花觀賞和角抵戲,宣和帝親身下場,與百官同樂。
宮裡的玩法墨珣是不知道,但猜也猜得出來,無非就全都是圍著宣和帝轉罷了。
正月十五當天,墨珣與倫沄嵐一同外出,便能看到路上有好多未出嫁的哥兒蒙著麵紗三五作堆,或閒談,或駐足沿邊店鋪、花燈。墨珣偶爾還能從身邊經過的人口中聽見誇讚的聲音:這個體態豐盈、那個目光流轉……
道路兩旁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攤子,賣繡帕的、賣彩絛的,要價比起鋪子裡來也不貴,就是個圖個色彩豔麗和樣式新穎。倫沄嵐及青鬆雪鬆以往都在石裡鄉過的十五,這次進了京,竟是對什麼都好奇得很。再說倫沄嵐不過二十出頭,青鬆雪鬆也才十四五歲,要按墨珣這邊的年齡算,他們仨都是半大的孩子呢。
三個哥兒加個墨珣,趙澤林雖然讓他們出去參加上元彩燈會,但還是擔心四人會遇上事兒,便派了兩個護衛跟著。然而上元節燈會整個街上被擠得水泄不通,不多時便走散了。墨珣是直接拉著倫沄嵐的手腕,防止他走丟。
等到倫沄嵐回過神,身邊就隻剩下墨珣一個人了。
“青鬆雪鬆他們……”
“他們認得回去的路。”墨珣搖搖頭,“剛才說好走散了就到長興街頭的茶肆等,現在過去找他們嗎?”以往墨珣都沒覺得懷陽城內竟有這麼多人,此時與倫沄嵐一道,竟覺得比肩繼踵。
倫沄嵐點頭,覺得還是早些找到青鬆雪鬆為宜。
因為是上元節,所以懷陽府尹特彆加強了戒備。倫沄嵐並不知道這些,隻覺得青鬆雪鬆年紀太小,放他們在外頭萬一讓人騙了就不妥了。
墨珣本來也對這人擠人沒多大興趣,自然是倫沄嵐說什麼就是什麼。兩人這便往回走,隻是剛到街頭的茶肆,便看到有人圍作一團,墨珣本不是多事之人,原是想躲開,卻一瞥,瞧見那人群裡頭是青鬆與雪鬆。
唯恐找到了青鬆雪鬆又丟了倫沄嵐,墨珣便拉著倫沄嵐往裡頭擠,這才看清原來是倆漢子竟拉著青鬆和雪鬆不撒手。
“你做什麼!”青鬆一見雪鬆被人抓住便厲聲喝道,然而他這個舉動並沒有嚇到對方,反而有另一個漢子過來把他也抓住了。
“大家評評理啊!”長興街上的人本來就多,這漢子這麼一喊,很快便有好事者停了下來駐足圍觀。
“快放手!”青鬆伸手去掰,然而卻沒掰開。“我不認識你!”
“這兩個是我家的小廝。原是要留作童養夫的,可他倆倒好,主人家裡供他們吃供他們穿,今天竟然想趁著過節逃跑!”抓著雪鬆的漢子立刻高聲嚷嚷起來,邊說還邊用力地扯了雪鬆一下,扯得雪鬆一個踉蹌。
“你胡說!”雪鬆自然是拉扯不過,讓人揪著在路上急得不行。他抽了半天都沒能將自己的手從那漢子手裡抽出來,而周遭的人竟聽了這話對他與青鬆指指點點,仿佛已經聽信了那人的話。“我根本就不認識你!”雪鬆見狀,也是急了,先是伸手去撓那漢子的臉,讓他逮住後又想用牙去咬他。
“啪!”
那漢子見雪鬆還在掙紮,索性一個巴掌甩了過去。“看你這小浪蹄子還敢逃!”
“我們不是他家的小廝!”青鬆見雪鬆挨了打,這也慌了,開始使出渾身解數去撓、去踢拉著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