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帝隨手將棋子丟回棋笥, 眼簾微闔,“師愛卿所言未免太過謙遜了, 你這孫兒的棋藝何哪裡是一個‘不錯’足以形容的。”
墨珣想著自己怎麼說都贏了宣和帝,是不是得說點什麼來緩和一下氣氛, 總感覺宣和帝一副輸了之後還沒回過神來的樣子。不過, 宣和帝看似並不在意棋局輸贏, 反而還有心對著越國公調侃起來。
“臣……”越國公起身要告罪, 被宣和帝一伸手攔下了。
“坐好了, 彆動來動去,朕看著脖子疼。”越國公這樣一會兒站一會兒坐的, 宣和帝坐的位置本也不是很高, 隻要越國公起身,宣和帝就得抬頭。
越國公這才又坐穩了, “臣就想取個穩妥說辭。”
“師愛卿什麼時候也開始求穩了?”宣和帝對著越國公似笑非笑地問。
越國公還待解釋, 宣和帝便召了內監,讓他將棋盤收起來,再上些小點心。下棋對於宣和帝來說隻是一個日常的消遣, 天氣熱,在屋裡就能解悶的工具罷了, 他並不癡迷。
摛藻堂並不大, 他們三人坐在裡頭,再進兩個內監就顯得擁擠了。是以, 等到一個內監端著棋盤出去之後, 才有另一個內監前來聽候吩咐。
小點心一上桌, 宣和帝就捏了一塊水晶糕,“朕的幾個皇兒就愛吃這些個甜的,宮裡就時常備著。”說著,他眯著眼咬了一口,十分滿足地說:“來,都嘗嘗宮裡禦廚的手藝。”
墨珣覺得宣和帝的行為有些違和,但越國公似乎見怪不怪的樣子。他在宣和帝的注視下拿了個栗子糕,這就咬了一口。
“如何?”宣和帝手中的水晶糕用完,便開始問墨珣的意見。
“軟軟糯糯,卻又並不十分甜膩,入口即化,甘香濃鬱。”簡單來說就是栗子蒸得很糯,幾乎沒有再另外放糖,栗子味很重。
宣和帝這就取了個栗子糕,“還是淡了。”
看來宣和帝喜甜了。
墨珣原是想說,栗子糕不能加糖,加了糖就會變得十分膩味,吃不了幾個。但以他此時的身份,貿然開口恐有不妥。
“師愛卿也用看看。”
……
等到兩碟小點心分用完畢,墨珣才發覺宣和帝一人便已吃了大半。
內監從外頭端了水讓三人淨手之後,宣和帝才又與墨珣聊了幾句。“朕聽聞,你自幼習武,以一人之力擊退數十名山賊?”
墨珣一怔,這都從哪聽來的?他要真有這能力,還考什麼文舉。墨珣尚未張口為自己辯解,越國公便開口道:“此乃誇大其詞,墨珣雖自幼習武,但在懷陽城外,還有國公府的兩名侍衛在場。”
宣和帝頷首,“想來也是韓愛卿遞上來的折子表述有些問題。”
內監將空碟取下之後,又端上了另外兩種糕點。墨珣並不重口腹之欲,再加上宮中的糕點其實就是更精致些罷了。但對於墨珣這種修真界出來的人來講,也沒什麼特彆的。
“你贏了朕,可以向朕討個賞。”宣和帝這麼說著。
越國公剛要開口幫墨珣推辭,宣和帝便“欸”了一聲,“讓他自己說。”
“草民……”墨珣琢磨了一陣,他好像沒什麼想要的。“想求個恩典。後年的鄉試,草民想留在懷陽參加。”
“哦,這事兒你乾祖父提過。”宣和帝聽完墨珣的話就點頭,“來人,傳朕口諭。”
內監就站在門口,宣和帝話音未落便已經有人進來候著了。
“著令禮部……”宣和帝剛開口,轉而變了語氣,“就說朕允了越國公這個乾孫子在懷陽參加鄉試。”
越國公朝墨珣看了一眼,墨珣立刻心領神會地跪到了地上,“謝皇上恩典。”
“起來吧。”宣和帝擺擺手,讓墨珣就座,之後便開始與越國公閒談起來。“天氣日漸熱了,也是時候到避暑山莊去了。”
去避暑山莊不代表朝政全都擱置,而是將所有一應事宜搬到避暑山莊完成。
“皇上所言甚是。”越國公隨聲附和道。
宣和帝去了避暑山莊,他們這些個朝臣也得跟去,家裡也得安排妥當才是。
“有段時間沒有圍獵了,朕都有些手生了。”雖然經常呆在宮中,但宣和帝仍是不敢荒廢騎射。儘管自太祖以來便偏重文人,但武不可廢,而科舉考試十分磨人,若是身子孱弱恐怕也無法堅持;再者,武舉考試也需得考策略兵法。“自打去年秋獮過後,這都大半年過去了,怎麼也沒人跟朕提?”害得朕想了好久。
越國公聽完,稍作思考,“今年安排比較緊,過了年之後就是會試殿試,文舉武舉一道來,所以百官也就沒把心思放在彆的事情上。”
墨珣一聽,反而覺得真正的理由不是這個。
畢竟本朝重文,是以朝上文官比起五官更為權重。文官怎麼會喜歡圍獵呢,騎射都是花架子罷了。墨珣是進過官學的,自然知道官學裡頭對於文生的射禦要求究竟有多寬泛。雖然期末考核時要求不低,但真正能達到的大都是被教頭放過水的。當時墨珣那一個班上的同窗,平日裡上戶外課是個什麼樣兒墨珣哪能不知道,等到了期末一個個不也都拿了“中”等。
“不能過分貪圖安逸而荒廢了騎射才是。”宣和帝以十分鄭重地語氣說道。“雖然此時是太平盛世,但卻仍要防範於未然。”說著說著,宣和帝便有些生氣了,“戴月山那群山賊至今尚未剿滅,也不知道兵部是乾什麼吃的!”
這句話剛說完,宣和帝伸手朝著桌上拍了一下。眼見著越國公又要起身告罪,宣和帝眉頭一皺,這就衝越國公補充道:“不乾你的事,你坐好了。”
“就知道問朕要錢!”宣和帝氣得喘了幾口粗氣,“這馬上要到‘桃汛’了,到時候工部又要上折子哭窮!每年都讓朕撥款興修水利,可每年還是有那麼多災民!”
墨珣一言不發,隻安靜地坐著聽。宣和帝似乎並非在與越國公討論,而隻是抒發一下心中的憤慨罷了。誠如越國公前日所言,宣和帝有時候問歸問,其實心底裡早有決斷了。
說著說著,宣和帝又把話題轉了回來。“天氣太熱了,著令上林苑監籌備‘夏苗’吧。等圍獵結束,再擺架避暑山莊。”
越國公立刻稱是。
但宣和帝所以說的這些應當都不歸越國公負責才對。墨珣總覺得宣和帝說話有些跳脫,似是有些古怪,但又說不上來具體是哪裡不對勁。
“懷陽的夏天比起建州的如何?”宣和帝又轉而問起墨珣來。
“懷陽燥熱,建州濕熱。”墨珣原想著這麼就完了,沒料到宣和帝反而十分鼓勵地看著他,示意他繼續說。不得已,墨珣便多說了一句,“相比之下,建州比懷陽更熱一些。”
宣和帝點頭道:“這倒是,朕也曾到過建州,確實濕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