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宣和帝下了詔書, 但舉行圍獵並非小事,大型的狩獵活動相當於是一次行軍操練和閱兵的儀式。除了最基本的狩獵之外, 還要舉行騎兵包抄、步兵突擊、步騎合擊等軍事演練。這樣一場聲勢浩大的練兵儀式往往要有數以萬計的人參加,需得好生籌備起來。
墨珣接到聖旨的時候還有些懵, 畢竟他是當麵拒絕的宣和帝, 卻沒想到還是接到了聖旨。墨珣當日與宣和帝所說的話, 其實有很多是肺腑之言, 但宣和帝畢竟聽慣了阿諛奉承, 再加上墨珣現在的年紀又太小,誰也料不到宣和帝心中究竟是怎麼想的。就拿墨珣本身來說, 在他還是九淵元君的時候, 若有人在他麵前高談闊論,他恐怕也給不了對方什麼好臉色。
不過, 隨駕參加圍獵的人數眾多, 就算宣和帝要求自己參加,那也多得是人想往宣和帝麵前竄,搞不好墨珣連見都見不到宣和帝的麵。
想通了這點之後, 墨珣也不覺得去參加圍獵有什麼不好的了。畢竟老這麼死讀書他也累得慌,倒不如隨宣和帝出去放鬆放鬆。
宣和帝的這個聖旨使得朝中許多大臣都摸不透宣和帝的意圖:雖說師明遠這個國公之位不能世襲, 但若墨珣是越國公的親孫子倒也罷了, 畢竟記在了宗正寺的譜牒之上,怎麼也能算是個士族子弟, 要隨駕參加圍獵還說得過去些。可墨珣此時仍是一介白身, 無官位無品階的……難不成, 是入了宣和帝的眼?
這個詔書也直接導致了墨珣上國子監學習時,成功地取代了幾位皇子,成為了矚目的中心。他在國子監已經上了幾天的學,但並未結交到比較熟稔的監生。而當初在建州官學,若不是喬離莫名自來熟,以及薑偉平性子對了他胃口,墨珣恐怕在建州官學也會是獨來獨往的。
國子監統共有五位皇子,就算心中對墨珣好奇得很,卻也沒人願意當這出頭鳥。明明一直以來都沒怎麼說話,忽然表現得太過熱絡反而落了下乘。
不過,皇子不動作,可不代表他手下的人不會先去試探一番。
“墨賢弟。”工部侍郎之子田以艮原就坐在墨珣身邊,隻是兩人由始至終沒說過話。就算是課間小憩時,田以艮也不會端坐在這位置上。畢竟每個皇子身邊都有彆人在,若是一刻不在皇子身邊轉悠,他原來的位置也就被人取而代之了。
“田兄。”兩人平日裡沒說過話,此時墨珣便有些故作詫異。墨珣接到聖旨的時候就曾猜過是否再到國子監上學會有不同的光景,不過這也就是腦子裡靈光一閃罷了,就算同窗的態度轉變,他也需得在國子監讀至後年秋闈才是。
田以艮瞧著墨珣的樣子,似乎與剛來時也沒什麼區彆,並未因得了宣和帝青眼而變得盛世淩人。雖然心中不免對他高看了幾分,但又恍惚覺得墨珣不過是年紀小,尚不知讓皇上親自下旨要求參加圍獵是怎樣的殊榮,所以才這般淡定。不過,畢竟此時皇上對墨珣的好感尚在,田以艮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將態度放好一些。“我聽聞此次夏苗,墨賢弟也在隨行之列?”
當時越國公府上舉辦認親宴,已經有很多人把墨珣的家世背景翻了個底朝天。再加上墨珣到了昌州之後,發生了的一係列事情,確實能看出這人有那麼些許不凡之處。
曆朝曆代雖都尚文,但宣和帝也好武,是以他就更喜歡文武雙全的年輕人。墨珣既曾得了建州鄉試解元,又解開了翰林院出的燈謎,還打退了山賊,想來也就是這幾點加起來,讓宣和帝對他有了好感。
田以艮想問的這個問題很多人都想知道,所以他倆閒聊,其實旁邊的監生已經慢慢停下了各自的交談和動作。
墨珣點頭,這事兒沒得瞞,聖旨都下來了。“確是如此。”
田以艮等了半天也沒見墨珣接著往下講,這就又問了句,“怎的皇上會忽然下旨?”
“這個……”墨珣被田以艮問得有些納悶,便笑了起來,“我也不知。”倒不是敷衍田以艮,他是真不知道。畢竟前幾日麵見宣和帝的時候,他已經很明確地表示了拒絕,卻沒想到還是被捎帶上了。
墨珣還有一點想不通,宣和帝對越國公的態度,十分耐人尋味。這麼絮絮叨叨地說話,簡直就像越國公是他的老朋友,而不是臣子。
田以艮打量了墨珣一番,確實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但若要問墨珣在宮中與宣和帝說了些什麼,那恐怕就不太禮貌了。更何況此時是在學堂之中,田以艮還不想自己問來的消息被旁人聽了去。
“我也要參加夏苗,不如你就與我一道?”田以艮想了想,乾脆就接著這天時地利開口把墨珣拉過來。圍獵要持續一個月的時間,越國公作為朝臣,也不可能時時讓墨珣跟在身邊。那在這麼長的時間裡頭,墨珣總不可能一直獨自一人吧?
田以艮話音剛落,立刻收到了周圍其他監生的視線。不過,他非但沒有轉頭,反而仍是十分誠懇地看著墨珣。
墨珣聞言,立刻咧開嘴笑開了,“好啊。”為了表現出自己十分認同,他還忙不迭地點了點頭。
其實田以艮開口之前,墨珣便猜到他可能會說點什麼。畢竟兩人沒什麼交情,硬要閒聊也根本就沒有話題。再者,墨珣初到京城,正是根基不穩的時候,人際往來什麼必不可免,倒不如先應下了田以艮,日後再行決斷。
今日不是田以艮,也會是苗以艮、申以艮。墨珣應下倒也罷了,若是拒絕,那旁的監生會怎麼想?覺得他不懂規矩?年紀小也有年紀小的好,看似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反而不會讓人起戒心。
田以艮被墨珣這麼爽快的回答搞得一愣,隨即也跟著笑了起來,“那就這麼說定了。”他原以為越國公會千叮嚀萬囑咐,讓墨珣不要太過參合到學堂裡這些宗室子弟之中。越國公本身就是不摻和這些事的,更何況他從前朝開始就是如此,當時先帝護著,朝中大臣也大都習慣了。宣和帝有著自己的近臣,越國公本也插不上手,但卻坐鎮禦史台,是以文武百官也不願主動去招惹他。而墨珣作為越國公的乾孫子,一言一行都代表著越國公府,行事作風卻與越國公完全不同。
田以艮懷疑,墨珣根本就是年紀太小,完全聽不進越國公的話。
旁觀的監生們則一個個心中五味雜陳:田以艮與墨珣的關係如何大家有目共睹,若是早知道這麼容易便能與墨珣搭上關係,那也不用再觀望了。
雖然懊惱的人不少,但也有不屑的。隻覺得墨珣果然是從鄉下來的,田以艮不過說了兩句便趕趟兒上了,當真是沒見過什麼世麵。
“嗯!”墨珣再次重重地點頭,仿佛十分重視田以艮所說的話。
田以艮被墨珣的反應鬨得有些哭笑不得,一時間倒覺著自己好像是在誆騙小孩了。他伸手摸了摸鼻子,莫名覺得似乎是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畢竟墨珣年紀這麼小,又是第一次參加圍獵,萬一在狩獵中途要出了什麼事兒,那這責任可就得自己擔起來了。
這麼想著,田以艮兀自懊惱了一番,卻在看到周圍監生的反應之後,又膨脹起來——帶上墨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誰都不知道皇上對墨珣的好感會持續多久,是不是一段時間沒見到墨珣的人,沒聽到墨珣的消息,那就會將其拋諸腦後。但是現階段,皇上對墨珣的好感尚在,那他就有必要跟墨珣成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