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珣有些擔心越國公對所謂的“長生不老藥”有興趣。畢竟越國公知道先帝曾服用過長生不老藥, 甚至連丹方都已經見過了……
“祖父該不會是……”也想吃吧?
趙澤林聞言, 看了越國公一眼, 之後才對墨珣搖了搖頭, “你祖父不會想吃的。畢竟……當初先帝或許就是死於這長生不老藥。”
先不說這個墨珣是從徽澤大陸來的, 就算是在這方世界土生土長的那個墨珣也不可能知道先帝究竟是怎麼死的。石裡鄉離懷陽本來就遠, 再加上曆史是活人寫給活人看的,那麼當權者想讓百姓看到怎樣的結果, 曆史就會怎樣來書寫。
先帝的事, 越國公原先是不想這麼早跟墨珣說的。墨珣現在年紀還小,又沒有官身, 知道這些也沒有絲毫的益處。像那些個平民百姓, 不也一概不知情,亦絲毫不會影響他們的生活。
但現在趙澤林說出來之後, 越國公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
“先帝去世的時候連儲君都沒有立, 所以最後所有的皇子都在爭奪帝位。因為先帝一直沒有立儲, 所以幾位皇子便早早開始為自己謀劃開始謀劃。這也導致了當今聖上的好多兄弟全都死於這場爭奪,而現在朝臣們才會一直嚷嚷著要讓當今聖上快些定立儲君, 以免再造成慘劇。”趙澤林繼續對墨珣說。
墨珣聞言, 立刻點點頭。
先帝既然已經開始服用長生不老藥, 那便是認定了自己不會死, 自己的統治能夠千秋萬世, 立什麼儲君呢?豈不是變相咒自己會死?
不過這也隻是墨珣個人的想法罷了。
先帝或許隻是還在考察幾個皇子的能力, 隻是考察結果還沒出來, 體內的毒素就已經抑製不住了。
其實趙澤林一提起先帝, 墨珣便覺得先帝的死十有八.九就是跟服用丹藥有關:凡間的古法煉丹,本來就是將一堆材料全都加在一起,有些東西或許本身並無毒性,但是若是兩兩相加,就有可能產生劇毒。而銀針呢,也並不能用來鑒彆所有的毒物,否則哪還會有那麼多人會被毒死?
不過現在先帝死都死了,再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了。
“看來皇上是要走先帝的老路了。”越國公忽然開口說道。
墨珣隻安靜在聽越國公說話,反正現在什麼證據都沒有,也沒人知道宣和帝吃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再加上就算此時越國公去勸說宣和帝,宣和帝也不會念越國公一聲“好”,隻會覺得越國公阻礙了自己飛升的道路。
人一旦要一股腦兒地鑽進死胡同裡,那可就無論如何都出不來了。
趙澤林伸手去拍了拍,越國公的胳膊,“你可彆為了這事上諫書。”他有些害怕越國公一時想不通。宣和帝此時服用丹藥,所有的朝臣之中尚未有人提出異議,指不定其他人早就已經知道了,就是為了等越國公這一隻出頭鳥。
越國公與其他朝臣不一樣,其他朝臣大多已經挑選好了自己認為的最有可能繼位的皇子人選,並為了讓他能夠成為儲君而出謀劃策,但越國公卻由始至終並未參與。
朝臣們現在雖然還是以宣和帝為重,但在立儲這件事上大家的意見都十分統一——要立,而且必須要趁早立。
宣和帝當初榮登大寶也是經過了一番流血事件的,現在所有留在京裡的臣子,要麼是當年支持宣和帝的;要麼是那時候臨陣倒戈的;亦或者是像越國公這樣隻要王朝不易姓,也無所謂哪個皇子當皇帝的。
若是當年先帝早早便定立的儲君,那一係列的流血事件就可以獲得很大程度上的避免了。現在立儲,也是為了日後不再出現像當年一樣的情況。不是說跟對了下一任皇帝就不會死,叛軍殺起人來,哪管你是誰。
“不會。”越國公知道趙澤林在擔心什麼,他其實有動過上諫的念頭,隻不過後來又轉念一想,宣和帝同自己的感情並不深厚,自己若是這麼平白無故就上諫,想必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趙澤林細細打量了越國公一番,見他似乎所言非虛,便放下心來,點了點頭。而後,他才開始囑咐墨珣,“這些話你聽聽就算了,爛在肚子裡。若是到了外頭去,可千萬不要亂說。”
“孫兒謹記。”墨珣自認為嘴還算是挺嚴實的,而他看趙澤林的表情也很說嚴肅便用十分鄭重的口吻答話。
越國公此時頭緊鎖,還在思考著什麼。趙澤林見狀,便出言問道:“你難道在打那丹方的主意嗎?”
趙澤林果然是了解越國公的,他確實心裡有這種想法。礙於趙澤林的逼視,越國公不得不點點頭。
“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說不準現在朝廷裡有好多人都在盯著這個丹方。”總不可能所有的人都沒有發現,隻有越國公他們一家知道了吧?要不是這次越國公去鬼市是因為墨珣好奇,趙澤林真的會懷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在算計越國公。
想到這裡,趙澤林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墨珣是怎麼知道有鬼市這個地方的?
“你是怎麼忽然間想要去鬼市的?”
趙澤林忽然對著墨珣發問,墨珣看了看越國公,想來應當是越國公沒有跟趙哲林說。他眨眨眼便對趙哲林解釋道:“是我二哥,素華。也就是中秋節那會兒,皇上邀請朝臣們到行宮去共度中秋,而那時候我也與爹爹一同去二舅家裡過節。用過晚飯之後,二舅便讓二哥帶著我和素安到外麵去玩。本來中秋節那天,二哥說是有同窗要帶他到鬼市去,而二哥正好與我一同在外,便想將我也領去。但是有素安在,帶他不安全,最後就作罷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素華的同窗先知道了這個鬼市,然後要帶素華去,而素華便想將你也帶去?”
“是這樣沒錯。”墨珣點頭。
趙澤林眼睛一眯,隻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倫素華到懷陽城才多久?
如果沒記錯的話,倫沄嶽那一家子應該是七月份才到的懷陽,而等到越國公他們從圍場回來已經是七月的下旬了,直到越國公回到了懷陽這才讓倫素華進的私學。中秋節是八月十五,在這尚不足一個月的時間裡,倫素華就已經在私學裡交到那種連鬼市都要帶著他去的朋友了?
如果說是因為倫素華的那個同窗想要顯擺自己是懷陽人,便要帶著倫素華這種外鄉人到鬼市裡走上一遭那也不至於這麼快吧?
趙澤林是不太了解漢子們所謂的友情,但若是按照他的邏輯思維來說,在不足一個月的時間裡要同一個人交好,並且私下裡還約著一同去一個自身本就不了解的地方,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隻能說倫素華的性格未免也太……外向了點兒。
墨珣最後也沒能跟著倫素華到鬼市,反而是讓越國公帶去的,這怎麼想都不可能與倫素華有關才是,但趙澤林現在看到眼前自家的這兩個漢子,不知怎麼就覺得是有人故意引導著他們去的。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了之後,任何蛛絲馬跡都會被趙澤林放大了、攤開、慢慢地捋上一遍。但是倫素華是墨珣的表哥,趙澤林並不想在墨珣麵前說倫素華的不是。
倫素華是趙澤林在當時進建州城的船上,與認識墨珣時一同認識的,趙澤林對他最大的印象就是暈船。等到下了船之後,倫素華同墨珣一起住進了在建州的越國公府,而那時候趙澤林就知道倫素華是那種心裡想到什麼,嘴上就說什麼的人。再後來就是倫素華與人在茶館起爭執的事了……那一次,倫素華便把謝建陽“引”進了越國公府。之後就是謝建陽為了國公爺起複一事,向越國公暗示越國公欠了錢相的人情……
趙澤林把認識倫素華之後,他所知道的,倫素華發生的所有的事都一一列舉了出來。他原先並沒有把這些事情往倫素華身上想,但此時經過這麼一番的抽絲剝繭,竟意外察覺這中間似乎都有倫素華的事?
是不是因為倫素華的性格一直如此,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有心人利用?
“爺爺,是想到什麼事了嗎?”墨珣見趙澤林神情晦暗不明,便知道他又想到了什麼事情。
趙澤林這才抬眼看了墨珣一眼,“沒事。”
墨珣明顯是不信,但趙澤林若是不說,他當然也沒有辦法。
“好了,大過年的就不要再說這些事了。”趙澤林看到了墨珣的眼神,也知道墨珣心中有疑問,這便將話題岔開了。“過幾日便是上元節了,今年你可還要去猜那‘祥元花燈’?”
墨珣沒想到趙澤林一下子把話題岔開這麼遠,愣了愣之後便開口笑道:“若是爺爺想讓我猜,那我就去猜。”
趙澤林被墨珣的話逗笑了,“要是猜不中呢?”
“猜不中我就買一個回來。”
“‘祥元花燈’可是從來不外售的。”
“那我也沒說要買‘祥元花燈’啊。”
……
.
年前,宣和帝已經將禦史丞從建州召了回來,而禦史丞從建州帶回的消息也表明了,建州貢院的火災確為天災。宣和帝看完了禦史丞的奏章與描述之後,禦史丞又分析了自己在建州所取得的供詞和證據。最後,宣和帝也不得不承認,確是天災,將所有官員都官複原職。但畢竟救火不力致使貢院被毀,仍是罰俸一年。
原先被革職之後,那些官員就已經沒有再領取俸祿,此時又多加罰一年,紛紛怨聲載道。
朝臣們也覺得宣和帝此舉不妥,便也上奏請求宣和帝撤銷懲罰。畢竟禦史丞已經查出建州鄉試是天災,那就與那些被革職的官員們無關了,而宣和帝將他們革職了一年,相當於也是罰俸了一年。此時非但沒有絲毫的補償反而又要再罰一年,委實不合理。
不過宣和帝並未理睬,直接讓侍禦史下了詔。
一眾朝臣見詔書已下,此事再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了,也隻能紛紛去信,讓建州的官員們自認倒黴。好歹還能複用呢,萬一惹了宣和帝生氣,再將他們革職,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了。
禦史丞回來之後,越國公便退回了禦史副丞的位置,禦史台也不再歸越國公掌管。不過,越國公畢竟是兩朝的老人了,禦史丞對越國公也算是客氣,他們隻按著章程來,自然兩廂無事。
關於宣和帝服用丹藥一事,趙澤林讓越國公不要輕舉妄動,越國公當真就沒有絲毫的動靜了。
過年的時候宣和帝一般是不處理政務的,所有的奏章都會直接放到禦史台,由禦史台管理,並代為查閱。而禦史們隻有遇上了十分緊急要務,才會將奏章轉給宣和帝。像那些個請安的奏章就直接往後了排,等到過完年了之後,宣和帝處理完了其他的要務,才會一一給這些請安的奏章批複。
或許是因為越國公一直裝聾作啞、當丹藥一事不存在的緣故,當真就有人坐不住了。
還不到上元節,朝中便已有臣子往禦史台遞了奏折,說是發現宮外有人在販賣宮中的物件。
這個奏章是夾雜在一堆奏折裡頭,最後由其他的禦史看到,並拿來詢問越國公的。
這些奏折都是需要由禦史自主判斷,是否要呈交給宣和帝。若是判斷不了,則是需要交給更高一級的管理者來裁決。是以,在禦史丞看到之前,這份奏折便先交到了越國公手上。
越國公拿到奏折的時候還沒攤開來看,心中便已經有了隱隱的驚覺——這個事情未免也太巧了吧?他與墨珣去過鬼市沒多久,也是才知道鬼市裡頭有人宣稱自己販賣的人宮中的物品,現在就有人遞奏折了?
將奏折交給越國公的禦史簡單地講了一下折子的主要內容,就是聽聞宮外有人在販賣宮中的物件,希望徹查之類的。
越國公覺得這個奏折簡直莫名其妙,他看了看這份奏折的署名,乃是正八品司庫鄔兆凡。
司庫是掌管宮中庫房的一個官職。不過庫房裡的物件丟失,並不需要寫奏折遞到禦史台來,司庫自己就可以打開庫房核對,或者直接上報掌管這塊事宜的宮廷內監。
什麼叫“聽聞有人在宮外販賣宮中的物件”?這有什麼好上奏折的?
越國公完全看不明白這個鄔司庫究竟意欲何為。作為一個司庫來說,現在的頭等要務難道不是上報內監,查驗庫房,拿出庫房存單一一校對,看看究竟丟了什麼東西,之後才能讓懷陽府尹在宮外徹查。
現在的情況是,丟沒丟東西,丟的是什麼東西都不知道,這要讓韓博毫去徹查什麼?
因為過年的時候,奏章積壓得多了,越國公的脾氣也並不好。他聽完禦史的描述之後便想把這莫名其妙的折子丟到一邊去。不過將這折子轉過來的禦史,此時正眼盯著越國公看,使得越國公不得已,也隻能在那名禦史的注視下將奏折攤開來看。
奏折中的表述與禦史所言不差,這個鄔司庫確實沒什麼證據,隻是在市井間有所聽聞罷了。不過在這奏折之中,明確地提到了“鬼市”。禦史的描述並不準確,鄔司庫的完整意思是——聽聞有人在京城的鬼市之中販賣宮中的物件,希望徹查。
而鄔司庫所提到的“物件”,寫得並不詳細,也看不出究竟是什麼。越國公此時有些懷疑,這個鄔司庫或許知道鬼市裡究竟賣的是什麼東西,但卻不便在折子裡提。
“這個該如何處理?”禦史見越國公似是看完了,便開口問起來。
越國公原先還在想事情,畢竟最近聽到“鬼市”這兩個字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他在京城也已經住了十幾二十年了,聽到“鬼市”的次數全部加起來還不如這小半年來得多。因為正在沉思,被禦史打斷了,越國公便開口道:“無憑無據,僅僅聽信市井傳言?”
聽說,且沒有任何的證據,這就要讓懷陽府尹去查?
越國公反問了一句,“你覺得應該如何處理?”這樣的折子是絕對不可能在過年的時候遞到宣和帝麵前的。
“是否應該交由韓大人處理?”禦史這就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越國公聞言,眉頭一皺,“那就交給韓大人處理吧。”說完,越國公便把折子遞給了禦史,讓他拿去給韓博毫看。不管怎麼說,既然鄔司庫在折子裡已經點明了地點,那麼韓博毫就可以派人去查了。
由於是過年期間,韓博毫比起往常來說,更為謹慎。奏折乃是宮中之物,自然不能留給韓博毫。而他在看過了禦史給的折子之後,便簡單地命人記錄了一下奏折裡提到的重要信息,準備先進行暗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