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老侯爺的喪事, 越國公舉家前去吊唁, 而正因為是前去吊唁的緣故, 墨珣沒能在林醉麵前站太久, 隻是簡單地同林醉說話之後, 就跟著越國公他們讓侯府的小廝引到後堂去休息。
後堂坐了少數墨珣曾經在認親宴上見過的官員, 但品階都比較低。
人走茶涼,大概就是這樣吧。老侯爺還在世的時候, 不管怎麼說都是皇親國戚, 大家還敬著他點兒,現在老侯爺走了, 留下一個沒什麼實權的相伯, 自然是沒人要在這種地方浪費時間了。
越國公乃一品官員,到後堂時候便得了一眾官員的問好。而越國公本身與相伯沒什麼交情, 隻在後堂同人小坐片刻之後便帶著墨珣他們離開了。
墨珣又一次猜中祥元花燈的事直接就由那個充當攤主的內監告知了宣和帝, 根本不用等到翰林院的人知道。
宣和帝聽聞後, 也隻是私下裡說了句,“越國公這乾孫子倒是穎悟絕倫。”並沒有再召越國公或者墨珣進宮了。
原先就一直盯著這個事情的朝臣們當真是無法理解宣和帝究竟在想什麼, 難道猜中一次比猜中兩次厲害?
越國公並沒有把這個事情拿到墨珣麵前說, 畢竟麵見宣和帝, 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一種榮譽。而去年墨珣因為猜中了祥元花燈得以獲見宣和帝, 但今年宣和帝卻對墨珣猜中宮燈一事不聞不問, 越國公擔心墨珣知道之後, 心中會有落差。對越國公來說, 就算墨珣表現出了異於其他同齡人的成熟, 但這個事兒許多成年人都看不透,更彆說是墨珣了。
然而,墨珣雖說猜中了祥元花燈,但這個宮燈在他手上存在,決計不會超過兩刻鐘。現在那盞八方宮燈已經送給了林醉,眼睛沒見到,墨珣便也再想不起來這茬了。
所以說到底,還是越國公關心則亂了。
國子監還沒有開始上課,墨珣便一直呆在越國公府裡鮮少外出。他在京裡,或者說是在國子監之中,並沒有特彆要好或者相熟的朋友,過年的這段時間自然就沒有人給他下帖子邀他出去玩了。而倫素華過完了上元節之後,又被倫沄嶽關在家裡念書,為今年的院試做準備,倒也沒機會出門,自然也不會來找墨珣。
對倫素華來說,他若是有機會出門的話,他應當也是先去找自己的同窗,其次才會考慮墨珣。畢竟兩人有一定的年齡差距,對於事情的關注點總是有差異。
越國公與老侯爺的關係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僅僅隻是維持了應有的禮數。再加上老侯爺出殯之前,越國公他們已經去吊唁過了,是以到了送葬的時候,越國公府上隻派了個家丁過去隨行,國公府的主子們都沒人過去了。
老侯爺的喪事仍是被相伯辦得風風光光的,倒是十分體麵。無論是從送葬人員,還是從陪葬物品來講,花費都不小。而就墨珣曾聽越國公說起過老侯爺以及相伯的情況——相伯現在隻是一個虛的爵位,並無實的官職,整個相侯府也幾乎隻是個空架子了。
當真是打腫臉充胖子。
上元節過後,宣和帝恢複了早朝,整個朝廷都恢複了往常辦理公務的方式。而老侯爺出殯的那天,越國公隻是正常地到禦史台點卯,戊時便下衙回府。
“夫人在哪?”越國公從禦史台回來之後,剛進大門,便衝迎上來的家丁問了一句。
國公府裡現在都稱倫沄嵐為“夫人”或是“倫孺人”,但越國公口中的“夫人”卻指的是趙澤林,對倫沄嵐原先叫“倫夫人”,後來她有了敕封之後便叫“倫孺人”了。
“老夫人已經在飯廳了。”家丁立刻答道。他一邊接過越國公隨手脫下來的帽子,一邊快步跟在越國公身邊。
越國公聞言,直接就往飯廳走去。人還未踏入飯廳,隻看到趙澤林坐在裡頭,他便朗聲道:“林風琅被懷陽府尹帶走了。”
趙澤林原先還坐在椅子上等,一聽越國公說話,便站起來迎了上去。“今天?今天不是老侯爺出殯嗎?”趙澤林疑問非常,甚至無法理解林風琅究竟涉及了什麼事,懷陽府尹居然需要在這樣一個日子把人帶走了。
“對,而且是在送葬隊伍回城的途中被帶走的。”越國公一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也是愣了一下,隨即才想起了之前與墨珣的談話。林家這個皇商現在傳給了林風琅,若是為了皇商的事,那韓博毫抓林風琅便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越國公回到府上的時候,會有家丁到馥蘭院去通知墨珣和倫沄嵐。畢竟越國公下衙之後再回到國公府,時間已經不早了,正好是可以用飯的時間。
此時墨珣與倫沄嵐已經從馥蘭院中走了出來。兩人剛走到飯廳門口就聽到趙澤林微微提高了聲調在同越國公說話。
“國公爺,老夫人,少爺和倫夫人來了。”墨珣他們還沒有進入飯廳,站在飯廳門口廊下的管家就已經出言提醒屋裡正在談話的兩個人了。
“祖父,爺爺。”
“國公,老夫人。”
墨珣與倫沄嵐進入了飯廳之前,越國公與趙澤林的對話便已經停了下來。
越國公聽到聲音,見了兩人,隨手比劃了一下,讓他們先坐下,而後又繼續同趙澤林說話。“我聽說是送葬的隊伍還沒有回到城內,韓博毫就迫不及待地帶人到城外去了,而且是在老侯爺的墓地上把林風琅帶走的。”
墨珣一聽到“林風琅”這三個字,眉頭在無意識之間就已經皺在了一起。
林風琅是林醉的父親,而葬禮……就是林醉的曾外祖父的了……
“聽說?”趙澤林有些疑惑,“不是確切消息嗎?”
越國公直搖頭,“我到臨下衙的時候才聽人說起。”送葬的隊伍自然是挑了時辰出發,而墓地離京城自然有一定距離,現在就聽了兩種說法:一種是韓博毫是在送葬隊伍回城的過程中將人帶走;另一種則是韓博毫在相老侯爺的墓地上直接就把人逮了。
“那韓博毫到底是把人‘抓’走,還是把人‘帶’走?”這兩個詞差距很大啊。不過趙澤林此時是關心則亂,這話一問出來他就意識到自己是在犯傻,自然是抓走的,不然怎麼會在送葬過程中,人都還沒到家就……
趙澤林之所以會著急這個事情,就是因為他與昌平郡君關係好。而林風琅又是昌平郡君的親兒子,想來此時昌平郡君必定十分著急。趙澤林便想著若是能從越國公這邊多聽到一些消息,也好幫著分析分析,韓博毫究竟是因為什麼才要抓林風琅。
隻有情況都了解清楚了,才能幫得上忙。
“待明日我上衙了之後再托人去打聽。”
墨珣與倫沄嵐從頭至尾都不沒有開口問,畢竟看趙澤林眉頭緊蹙的樣子,已經很煩了,倒不如等越國公明日問問清楚再來。
懷陽府尹出城抓人這個陣仗鬨得很大,再加之有老侯爺葬禮的加持,使得街頭巷尾處處都在傳這件事。不等越國公第二天去禦史台,管家已經從外頭打探來了消息——林風琅被韓博毫帶走,是因為他私自將原先籌備給宮中的物品販賣給了平民百姓。
管家將聽來的消息告知越國公和趙澤林,趙澤林便沉默了。原先越國公與墨珣在討論鄰家的事情的時候,他還覺得越國公和墨珣兩人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吧。現在聽到管家的話,正合了墨珣的猜測。
越國公知道趙澤林與昌平郡君關係好,但現在還不知道林風琅究竟有沒有私自販賣貢品,也不知道韓博毫手中掌握了多少證據。
萬一林風琅當真將宮廷定製的物件往外賣了呢?
“現在打算怎麼辦?”若是彆人家,越國公就不問了,可昌平郡君明顯與自家夫郎的關係明顯不一般。
趙澤林搖搖頭,“等明天你到禦史台打聽看看有沒有更詳細的消息再說。”
其實私自販賣宮廷定製物品給平民百姓,本不需要這麼興師動眾。所以,管家聽來的這個消息怕還隻是街頭的謠傳,要麼就隻是冰山一角。
越國公頷首,直言讓趙澤林不要想太多,今晚先安心睡覺,等他明日上了衙,探聽清楚,傳了消息回來之後再行定奪。
趙澤林應了,“我明日先到林府去問問情況。”
越國公也不攔著他,畢竟攔也攔不住。若是要讓趙澤林呆在家裡等消息,他怕是坐不住。
翌日,不說越國公早早便起身準備上朝,就連趙澤林也早早就醒了。
“你不再多睡一會兒嗎?”越國公隻覺得趙澤林醒這麼早,林府怕是也還沒開門待客吧,還不如多休息一下。
“睡不著。”趙澤林一向是這樣,若是事情想得太多,那便會睡不著。
越國公拿他沒辦法,也就隨他去了。
墨珣知道今天必然會有情況,不過越國公上朝時間一向早得很,平日裡都是由墨珣與倫沄嵐陪趙澤林用飯的。
日常鍛煉完了之後,墨珣等到倫沄嵐收拾完畢,兩人便一起到了飯廳。
“坐下用飯吧。”趙澤林見兩人過來,也不等他們打招呼,便先開口讓他們坐下了。
墨珣尚不知昨天管家打探來的消息,但此時見趙澤林情緒不佳,用的飯也少了,稍稍聯想了一下就知道還是因為昨天林風琅被抓的事。墨珣佯裝不滿,“爺爺你怎麼吃這麼少?”
倫沄嵐知道趙澤林現在正心煩,便也跟著墨珣勸了幾句。
趙澤林這才低頭看了一眼沒怎麼動過的粥,勉強又多喝了幾口。
用過了飯之後,墨珣猜測趙澤林可能會到林府去問問情況,便也想要跟去。
“你去做什麼?”趙澤林一時間倒是沒想過墨珣會開口要求去林家。雖然喪事並不是在昌平郡君府上辦的,但昌平郡君作為相老侯爺的兒子,那也算是家中有白事。本來有白事那最起碼得有一個月的時候都不能上彆人家裡做客……墨珣年紀還小,萬一上林府出了什麼岔子可怎麼辦?
墨珣讓趙澤林問得一時語塞,他其實也沒有正當的理由上林府,但卻想去聽聽看林府有沒有采取什麼措施,或者知不知道林風琅被抓究竟是因為什麼事。
趙澤林看墨珣似乎答不上來,無奈地開口:“大人的事,小孩彆跟著摻和。”
墨珣這是頭一回從趙澤林口中聽到這種話,一時間竟有些難以置信。“爺爺,我不小了。”
兩人對視了一陣之後,趙澤林敗下陣來,他彆開眼道:“你就算去了也沒用啊。”墨珣能做什麼?什麼都做不了啊?
“但是爺爺去了也沒用啊。”墨珣說的這是實話,就算趙澤林問了昌平郡君,從郡君口中聽說隻是將林風琅叫去談話,或者乾脆就是誤會,那不也還是得等到韓博毫那邊都處理完了才能將人放回來嗎?
趙澤林這時候想到林府不過就是去看看昌平郡君罷了,何必做得那麼直接?
“好吧。”趙澤林長舒了口氣,“你隨我去吧。”
倫沄嵐見狀,忙開口問道:“我要不要也一起去?”
趙澤林略微思索了一陣,其實倫沄嵐要去也行,但程雨榛自打倫沄嵐退婚之後,態度整個都變了,倫沄嵐這樣過去豈不是熱臉貼了冷屁股?不過……倫沄嵐也應該知道點京裡的事了。想到這裡,趙澤林點點頭,這就允了,“好。”
待國公府的馬車行至林府時,林府裡頭也是等了一陣子才來人開門。
趙澤林進到林府的時候,見到的不止是昌平郡君,還有郡君另外的三個兒子也全都在場,而林奕甫則上衙去了。郡君的大兒子和三兒子的夫君沒來,老四林風瑋與他的夫郎都在。
屋裡的人見國公夫人來了,紛紛見禮,之後便說是讓郡君同國公夫人聊,他們就先行告退。
此舉正合了趙澤林的心意,他也不多作挽留,隻等著這些人都退出了偏廳之後,趙澤林才趕緊上前,坐到昌平郡君身邊問起了情況來。
像越國公那般全是聽說的,自然不作準,像昌平郡君這樣的當事人知道得才叫詳細。“昨兒個國公下衙回府了之後我才聽說……”
趙澤林這麼沒頭沒尾地開口,昌平郡君自然也聽得明白。更何況能讓趙澤林在自己父親出殯的第二天就趕到府上來的,除了因為他家二兒子被抓,還能是為了什麼事兒?“昨天我父親出殯,老二他就讓懷陽府尹派人帶走了。”
昌平郡君看了看倫沄嵐與墨珣,見趙澤林沒開口,便也不說什麼,反正這事兒京裡怕是人儘皆知了。
“我聽說是在送葬回程的途中被……?”
昌平郡君無奈地搖了搖頭,“這倒不是,是在進城門的時候被守城的官兵攔下了。”
這……能有多大的區彆?人還沒到府裡就被帶走了,那可不就變相地證明了事態的嚴重性嗎?
趙澤林急了,這就又問:“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兒?”
“韓大人拿人的時候說是要調查,據說是有人在外頭看到了我林家出品的金鳳簪。”
墨珣聽昌平郡君這麼說,腦子裡立刻閃過了“不就一個金鳳簪,這才多大點的事兒啊,韓博毫至於嗎”的想法。其實金鳳簪這種東西,就是富裕點的人家也能用。而鳳凰隻是放在宮中,才被稱為皇貴君的專屬飾物,在民間不也多的是以龍啊鳳啊做成的飾物嗎?隻要不當著命夫的麵戴,應當都沒什麼問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