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胡鑫燧與司業爭執不休, 墨珣與胡鑫燧之間的事忽然變得不那麼重要了。監丞見司業已無暇顧及墨珣, 便悄悄衝墨珣伸手, 將墨珣招到跟前, 小聲對墨珣道:“你先回去上課吧。”
墨珣下意識看了那邊還在爭吵的兩人, 也不多問, 隻點點頭,對著監丞拱手道:“是, 學生先行告退。”
胡鑫燧雖與司業吵得不可開交, 但墨珣這麼大個人過去,他不可能瞧不見, 眼見著墨珣要走, 胡鑫燧哪裡肯罷休,“墨珣休走!”
墨珣明明聽見了胡鑫燧說話, 卻仍是頭也不回地從學舍裡走了出去。既然監丞讓他先回學堂去, 那他就沒必要在這裡同胡鑫燧浪費時間了。再說了, 胡鑫燧讓自己摔過那麼一次以後,應該也不敢再在自己背後伸手了吧?
“胡鑫燧!”司業見胡鑫燧竟然忽略自己, 轉而要去找墨珣, 一時情急便伸手去抓他。
胡鑫燧一聽司業的喊聲就知道他要伸手來攔自己。
不過, 他與墨珣不同, 無法感知身後的動靜, 所以隻有等到司業真正伸出了手才將司業的手扭開。
“啊!”司業沒想到胡鑫燧竟然敢真的對自己動手, 一時倒也沒有防備。此時他的右手被胡鑫燧這麼一擰, 居然能聽見輕微的“哢嚓”聲兒。
隻不過這個聲音隻有司業一個人聽到了。
而胡鑫燧本來也不沒打算跟司業動手, 隻是象征性地擰了這麼一下便鬆開了手,並沒有使多大的勁兒。
可司業被那個“哢嚓”聲嚇了一跳,忙捂著肩膀,退開了兩步,怒目而視,“胡鑫燧!你竟然敢同師長動手?!反了天了啊!”
監丞和葉博士見司業捂著肩膀,忙上前站到司業身邊,詢問司業是否受傷,同時也擔心胡鑫燧會再次發難。
胡鑫燧也沒料到剛才自己隻是隨手,竟會引來司業這麼大的反應,一時間倒愣住了。
墨珣原先就不打算再管,此時既然已經走出了門,那就也無所謂學舍裡頭的人在爭吵些什麼了,隻快步往學堂走去。
等墨珣到了學堂的時候,負責授課的博士已經在講課了。不過墨珣與胡鑫燧的事,已經由助教轉告給授課的博士知道,所以墨珣站在學堂門口的時候,助教便讓墨珣悄悄進去,不要影響博士上課。
博士瞧見墨珣進來,也並未說什麼。
到了課間休息時間,田以艮忙問起墨珣,監丞是怎麼處理這個事的。
墨珣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解釋,隻說是監丞無法決斷,請了司業過來。現在隻是讓他先回學堂上課,還未作處理。
其實,如果胡鑫燧不與司業起爭執,看司業一開口的態度,墨珣覺得他跟胡鑫燧的事應該也就是個不了了之。若是胡鑫燧碰上的不是墨珣,而是彆人,那最後的結果就是胡鑫燧變本加厲,而那人不堪受辱,主動從國子監退學。
墨珣也不是會來事的人,再加上“率性”和“誠心”的學堂離得也遠,休息或者放學時不往那處繞,基本上也碰不著。
為了避免對敵人一無所知,墨珣下了學之後,在國公府門口見到了越國公,便直接向他問起了宗正寺那個胡主簿是何背景。
若是提到胡鑫燧,越國公或許不認識,但如果宗正寺的胡主簿真有背景的話,那越國公就不可能不知道了。
“怎麼忽然問起胡主簿?”越國公在禦史台裡每天要忙的事情有很多,自然也就想不起倫素華曾在上元節時跟他說過的那個監生了。
墨珣一聽越國公這麼問,便知他說忘了,也不多講,隻說是好奇。
對墨珣此時來說,他與胡鑫燧就像是他們玄九宗兩個弟子吵架,吵不過就搬出師父來接著吵……總歸可以說是十分幼稚了。
若是墨珣不說“好奇”兩個字,越國公或許還不會覺得奇怪。但是能讓墨珣覺得好奇的,那應當是又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再加上今天又是國子監今年開課的頭一天,應該是出事了!想到這裡,越國公也淡定不了了,“到底怎麼回事?”
墨珣一看越國公麵色凝重,便連連擺手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今日在國子監之中,我與宗正寺胡主簿之子胡鑫燧,起了一些摩擦。”
墨珣的性子,越國公自然是有所了解的。若說是墨珣與人起了摩擦,倒不如說是那個胡鑫燧主動來招惹墨珣。
兩人一同進了飯廳,趙澤林與倫沄嵐已經等在裡頭了。原先倫沄嵐還在同趙澤林講話,此時見了越國公進來,忙起身問安。
墨珣自然也要同趙澤林和倫沄嵐問安。
等到一陣寒暄過後,越國公才又問起了墨珣在國子監之中與人發生了什麼摩擦。
倫沄嵐聽到越國公的話之後,忙看向墨珣。
墨珣是自從他父親過世之後,就性情大變,雖然小的時候十分貪玩,但也不是什麼鬨騰、愛惹事的性子。
倫沄嵐與越國公不同,他每日沒什麼國家大事需要煩心,而且離開了石裡鄉住進了越國公府裡,家事也並不需要他操心。偶爾也不過是跟著國公夫人學習如何掌家罷了,橫豎還有國公夫人在旁指點,自然忙不到哪裡去。是以,越國公一說到墨珣在國子監中與人起了摩擦,倫沄嵐立刻聯想到了上元節時墨珣與素華所言。
原先墨珣說他自己能夠解決,倫沄嵐見他十分篤定,便由著他去了。可今日聽越國公這麼一說,似乎矛盾並未解決。
倫沄嵐又細細打量了墨珣一番,看他衣服沒破,臉上也沒有受傷,便微微放下心來。越國公既然開口問了,那意思就是不會坐視不理。
“今日按照去年年末的考核成績重新分配學堂,博士唱名之後,我便同其他監生一起要進學堂了。而宗正寺胡主簿之子因為成績差,反而降到‘誠心’學堂就讀。”墨珣一看,三個人都被他搞得十分緊張,忙開口解釋。
越國公似乎是頭一次聽說國子監之中還有“降級”這一說法,下意識便朝著趙澤林看了一眼之後,見趙澤林衝自己略微搖了搖頭,想來也是第一次見了。之後越國公便又等著墨珣繼續說。
墨珣這才將對方如何挑釁,以及自己如何將對方摔倒在地的事一並說了。
“乾得好!”越國公聽了墨珣的話之後,伸手往飯桌上一拍,頓時覺得十分解氣。而後才開始向墨珣解釋起這個胡鑫燧的背景來。
倫沄嵐畢竟也是毫不知情,便也認真聽了。在聽到對方與宮中的貴君有親時,他立刻擔憂起來。
墨珣聽完了之後略微挑眉,他倒是忘記還有後宮一說。“會對祖父造成不良的影響嗎?”他與胡鑫燧鬨得不愉快,而胡鑫燧又奈何墨珣不得,最後或許會動用到他的“背後勢力”也說不準。
越國公聞言,搖了搖頭,“應當是沒什麼影響。”
趙澤林這才插嘴道:“你說的這個監生與暢貴君的關係怕是有些遠了,再加上晚輩之間的小打小鬨,又沒有搞出什麼大事,怎麼會讓人捅進宮裡去?這個胡鑫燧大了你這麼多,又不及你,想來這事兒這般丟臉,他應該也不敢說給家裡聽了。”趙澤林想了想,又道:“據我所知,這個暢貴君從未召見過他這個表兄家中的人進過宮,回家省親期間也並未聽聞這個胡家又登門拜訪。”趙澤林雖然不喜歡與京中這些命夫過多地往來,但知道的也並不比彆人少。
“可是我瞧那胡鑫燧平日裡的做派,應當就是覺著自己背後有暢貴君撐腰,彆人便拿他沒轍。”墨珣聽趙澤林這麼說,覺得不大可能。“今日我瞧葉博士與監丞似也不大願意招惹他。而司業也是,一來就先說雙方都有錯,看起來就是一副和稀泥的態度。”
越國公“嗯”了一聲,“這是自然。暢貴君與胡家關係雖遠,卻也不是毫無關係,誰又能保證事情鬨開了之後,暢貴君仍是不聞不問?大家都怕那個萬一……”
墨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而越國公見狀,便寬慰了他一句,“總歸是沒什麼可擔心的,他若還是不依不饒,你大可以就像今日這樣處理!”
墨珣眨眨眼,就聽到越國公說:“我的孫子,怎麼好平白讓人欺負了去?若是一味忍讓,彆人隻會當你是個軟蛋。”
倫沄嵐聽越國公語氣輕鬆,便也放下心來。
趙澤林聽完了越國公的話之後,“嘖”了一聲,臉上帶著不讚同地對墨珣說:“要切記,千萬不要主動去惹事,就算惹了,那也不能讓人瞧出來,否則自己站不住理。”
墨珣聽完了趙澤林的話之後,便點頭,“是,孫兒謹記。”他看著越國公和趙澤林都不把這個胡鑫燧當回事,心中便有了計較:彆人對胡鑫燧多番忍讓應該也是看在暢貴君的麵子上,但若是胡鑫燧真的做了什麼令人丟臉的事,怕是暢貴君也不願意認自己有這麼個侄孫子吧?
這般想著,墨珣的思維又跳躍了些:宣和帝年紀並不很大,以此便能推算出暢貴君的年齡應當不會超過宣和帝才是。而比宣和帝年紀還小的暢貴君居然會有個胡鑫燧這麼大的侄孫子,這家裡親戚未免也太多了點兒……
用過了晚飯之後,墨珣便同倫沄嵐一道回馥蘭院去了,倫沄嵐看起來一路上都憂心忡忡,墨珣自然也不可能裝作什麼都看不見。“爹,你是在擔心我嗎?”
倫沄嵐看了墨珣一眼,也不回答,隻問:“在國子監裡辛苦嗎?”
“不辛苦。”說實話,在國子監中學習可比他以往自己修煉來得簡單多了。修道完全靠自覺,哪像國子監還有博士和助教這些帶著?
倫沄嵐看起來並不相信墨珣所說,眉頭非但沒有舒展,反而擰得更緊了。
墨珣見狀便笑開了,“爹爹年紀輕輕,竟比爺爺還愛皺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