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遇刺是大事, 就算已經到了下衙的時間,朝臣們也都不敢擅自離開。
最後,還是宣和帝下了令, 讓這些朝臣們到了時辰就可以歸家去了。
朝臣們從前來傳旨的內監們口中得知, 宣和帝並未受傷, 隻是受了些驚嚇,需要靜養。
如此一來,朝臣們便也不在宮裡守著,而是打道回府了。
墨珣今次是出了宮之後直接回的越國公府,隻等了等, 就等到了越國公一道。
越國公這一次倒是一聲不吭地坐在馬車裡, 一路沉默著回了府。
墨珣與越國公相識多年,越國公對自己也是推心置腹,有什麼事基本都不會瞞著。
墨珣心裡明白,做事之前也會提前告知越國公一聲。
但, 正是因為兩人之前有了交流, 墨珣才發現, 越國公與自己的想法一直以來都大相徑庭。
遇上像宣和帝這樣麻木不仁的君主,墨珣的第一反應就是換人, 而越國公則是指望著宣和帝能夠有朝一日幡然醒悟。
一開始墨珣還會勸上越國公兩句, 現在是隨他了。
反正, 宣和帝就算真的幡然醒悟, 因他而死的那些人也不會死而複生。
傷害已經造成, 沒什麼後悔不後悔的。
再者, 宣和帝就算真後悔,也沒什麼機會了。
墨珣坐在馬車裡,本來是指著越國公能同自己說點什麼。但看越國公這個木訥訥的反應,墨珣一時也拿不準他心裡想的是什麼。
墨珣想了想,也就不再一個勁兒地觀察越國公的反應了。
這段時日,因為心裡有了謀劃,墨珣一直很忙碌。
因為要考校幾個皇子的品行和智商,墨珣總不能隻聽信彆人的一麵之詞,還需得自己親身考察過才是。
是以,不止是刑部和懷陽府衙門,就連墨珣也都一直在暗中調查。
墨珣調查事情可比刑部他們方便許多。
一方麵因為墨珣是暗中調查,自己一個人方便行事;另一方麵則是因為月蝕的原因,他得以突破境界。
自打成功進入煉氣中期,墨珣便感覺到原先的那種“束手束腳”的感覺已經輕了許多。
直接殺了宣和帝,顯然不是什麼一勞永逸的法子。
殺了一個宣和帝,誰敢保證即位的不會又是另一個“宣和帝”
以往,墨珣是不管這些事的。
一來,是因為他本來就不想在凡界有太多的牽掛;二來,則是為了越國公。
越國公是當了一輩子的孤臣了,好不容易認了個孫子,結果這個孫子偏偏跟某個王爺挨得近就算越國公根本就沒有參與其中,可旁人卻並不會這麼認為。
朝廷裡頭就是這樣,一個不小心,就會被人“綁”到一條船上。
墨珣本來是想,自己既然“視力好”,倒不如就讓越國公把宣和帝交給他保管的傳位詔書拿出來讓自己看一眼。
說不準,憑著自己的“視力”,應該能看到上頭寫得是哪位皇子的名字。
但該怎麼讓越國公將詔書拿出來也是一個問題。
墨珣想了許多的說辭,但還不經出口便已被自己推翻了。
宣和帝將詔書給越國公的時候,墨珣沒要,現在這個節骨眼子宣和帝身體每況日下,而朝廷正值內憂外患之際,墨珣再張口問越國公要,難保不會引起越國公的懷疑。
墨珣心知,越國公為了自己已經做出了很多的讓步。
如果墨珣真的依附了哪位王爺叫越國公在這個時候知道了,說不準越國公就會跟自己翻臉了。
再者,這個詔書如此重要,越國公定是將它藏在了十分隱秘的地方。萬一有人監視著越國公府,而越國公將這個詔書取出來再放回去,指不定就會落入了有心人手中。
墨珣白天裡還要到大理寺當值,不可能整天都守在越國公府裡。
所以,這樣的險,墨珣不敢讓越國公府去冒。
這麼個想法隻得作罷。
傳位詔書顯然不止這麼一封,墨珣此前曾探過被宣和帝藏在匾額之後的那封詔書。
然而,因為其中阻礙諸多,墨珣看得並不真切。
現在好不容易突破了,可奈何宮裡布上了一片“黑霧”,也是令墨珣束手無策。
這麼隔著老遠“看”,是看不清了。若要潛入宮中偷偷打開來看,顯然也不妥當。
倒不是因為擔心會被禁衛軍發現,而是因為打開了之後,墨珣不敢保證能夠“原封不變”地將詔書放回去。
想來想去,墨珣便想出了一個釜底抽薪的法子看詔書的法子行不通,那不如就直接考校幾個皇子的品行。
反正宣和帝的皇位,最後也隻會是落在幾個皇子身上。
總不至於放著自己的親生兒子不傳位,轉而傳給宗室裡的人吧
墨珣以往是不管這些事,而又因為越國公府一直以來表現出來的樣子,墨珣也不便參與朝堂的紛爭。
上頭既有越國公頂著,倒也一直無事。
現在,越國公年紀漸漸大了,而宣和帝的身子骨也不行了,墨珣若是再不好生為自己謀劃一番,等到日後,越國公致了仕,那他與林醉在京裡的日子恐怕就不好過了。
白天,墨珣需得在大理寺當值。而休沐的時候,要麼在府上陪陪夫郎,要麼就跟同僚聚上一聚。
與同僚聚會,主要也是為了從他們口中聽得一些有用的消息。
當然,這些同僚並不會直接將自己心裡的想法說出來,但隻要開了口,那都是帶著自己的觀點和想法的。
而同僚們聚會,聊來聊去也就那麼些許事。
墨珣隻要認真辨彆,定是能從他們的話語裡頭,得知一些消息。
這個是與越國公談話的時候所感覺不到的。
並不是說越國公對墨珣有所隱瞞,而是因為人到了一定年紀,就會形成自己的固定思維。
越國公有自己的想法,墨珣也有,但他們兩個人的想法卻並不代表著大周所有人的想法。
墨珣擔心自己一個人,想不大全麵,還是得多聽多看,多多聽取彆人的意見才好。
而且,白天的時候,並不適合墨珣探查。
畢竟除了幾位王爺都在宮裡當值,白天根本不在王府裡。就算真有什麼事,那也不可能在白天的時候安排。
入了夜,林醉睡著了之後,墨珣便會悄悄地起身,換上夜行衣,溜出國公府夜探王府。
相較起其他的皇子來說,大皇子更為麻煩一些。
因為大皇子受了傷,所以,宣和帝便直接將大皇子與皇長孫一起也接到了宮裡修養。
錦碩王在宮裡,那麼王府裡就隻剩下了個錦碩王妃一個人了。
墨珣沒有掉以輕心,並沒有因為錦碩王妃是哥兒就瞧不起他什麼。
與之相反的,正是因為哥兒和漢子從外貌上,除了額心的紅痣之外看不出什麼特彆明顯的不同,墨珣才不會真的小看他們。
就算體力比不過漢子,但腦子卻不見得會沒有漢子靈活。
就拿林醉來說,若他是漢子身份,這會兒應當會有完全不一樣的人生了。
而墨珣對他,應該也會是不一樣
剛想到這裡,墨珣便下意識搖了搖頭。
他為什麼要去想這種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呢
既然自己已經到了這個地方,林醉又是這樣一個樣子,再去想什麼“如果”、“假設”顯然是沒什麼必要了。
墨珣此時想到了林醉,原本還平靜的眼神慢慢柔和了起來。
這段時間,墨珣每晚會到各個王府裡頭去轉悠,當一個“梁上君子”。除了窺探到了幾個王爺閨房的樂趣之外,還有便是知道了許多平時很難覺察到的事。
宣和帝的幾個兒子已經一個個都反應過來,大皇子遇刺的事引發了一連串後續的事。如果不先下手為強,為自己先謀劃出一條出路,那麼接下來,恐怕就隻能被動地等著彆人來給自己下套了。
每個皇子的手腳多多少少都有些“不乾淨”。
然而事實上,“乾淨”與否,其實是相對而言的。
就像墨珣一開始覺得宣和帝是個好皇帝,但自從知道了他用與邪修無異的行徑之後,墨珣就已經推翻了自己之前的想法了。
其實,墨珣還是覺得宣和帝的這個皇帝在大體上做得還是不錯。
但宣和帝先是為人,而後才為帝王。
連人都做不好,更遑論是帝王了。
墨珣既已下定了決心要插手,就不會再瞻前顧後了。
趁著這段時日,幾個皇子都在給自己善後的功夫,墨珣從中探聽到了不少的情報。
因為宣和帝在查了,所以,心虛的皇子必定會抓緊時間轉移人證物證。
雖說任誰都知道在這麼個風尖浪口上動作很危險,但這個時候不按兵不動,萬一讓人抓了個現行就糟了
倒也不至於所有的皇子都是這麼個想法,但總歸是心最虛的先動。
墨珣最先探的不是大皇子,而是二皇子。
墨珣倒不是因為大皇子在宮裡,刺探麻煩。而是因為,在宮裡,大皇子比較難有動作。
他想要往宮外遞消息,首先就得皇貴君心甘情願為他遮掩。
再者,整個宮裡都是宣和帝的耳目,大皇子想做點什麼,還是得先掂量掂量的。
好在墨珣沒猜錯,大皇子那邊真的妥了一陣子才有所行動。
墨珣對大皇子的印象還停留在了其他同僚口中的那個溫潤有禮的形象,這會兒,乍一下知曉大皇子為了留在京裡,自己安排了刺客行刺自己的時候,墨珣確實詫異了一下。
不過,這個詫異卻隻存在了一瞬間,就被墨珣給推翻了。
墨珣原先是認為大皇子派人行刺自己的時候下了狠手,後來轉念一想,下狠手的那些指不定不是大皇子安排的人手,而是彆的什麼人。
現在刺客全死了,死無對證,沒什麼可說的。
大皇子自己也主要是因為起了“讓彆人當替罪羊”的心思,這才會被墨珣發現端倪。
否則,若是大皇子一直安分守己,安安心心地呆在宮裡養傷,墨珣還真是什麼都發現不了。
大皇子想借著刑部查案的契機,將自己的競爭對手拖進水裡
這麼一動手安排,一私下跟人交談,在墨珣這兒就真是什麼底都不剩了。
刑部所查到的有關大皇子的事,還是墨珣偷偷透給刑部尚書知曉的。
當然,墨珣並沒有以什麼神秘人的身份,反而是直接將線索擺在了最顯眼的地方,讓刑部的人稍稍一查就能發現了。
以神秘人的身份,就算刑部尚書當時是真采用這份證據,但空下來肯定還是會去查“神秘人”的身份。
墨珣不想惹麻煩,自然就懶得當這個“神秘人”。
至於,為什麼之前怎麼查到查不到,反而現在一查一個準
這關墨珣什麼事
他又不是刑部的。
二皇子那邊就更容易了
早前,宣和帝在發落暢貴君的時候,正是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才僅僅隻是褫奪了暢貴君的品級與封號,將暢貴君打入了冷宮。
而二皇子是真覺得自己冤。
隻不過,他的這個“冤”卻隻是建立在暢貴君身上。
因為二皇子心知肚明,知道整件事其實與暢貴君毫無乾係,才會借機進宮向宣和帝哭訴。
倘若是他私募兵丁的事被坐實了,他才不會覺得冤,他隻會覺得自己倒黴、運氣不佳。
二皇子心中就算有了悔意,那也不過是悔恨自己不慎留了尾巴,讓人抓住了把柄,僅此而已。
暢貴君出了事之後,二皇子才緊急下令,將那上千的兵丁全數打散了。
但就算是再散,那也散不到哪去。
二皇子不可能將自己精心招募而來的兵丁全數遣散,隻會在這個關鍵時刻,先將他們安置到彆的地方去。
招募兵丁,必定會有名冊。
墨珣也是在知道了二皇子的這麼個“豐功偉績”之後,才盯緊了花名冊。
這個花名冊,原先是放在二王爺府上,但刑部當時因為礙於種種原因,並沒能仔細搜查。
現在情況不同了,於霜揚得了宣和帝的尚方寶劍,那就等同於是握有宣和帝一般的權力。
二皇子原先尚可以以勢壓人,叫於霜揚吃點兒憋,可現在卻不敢在尚方寶劍麵前造次,隻能先夾著尾巴做人,將事情先安排下去。
二皇子確實是不負墨珣所望,真就將花名冊交給了自己的心腹,讓他連夜帶出城去。
墨珣本來離他們就不近,又完全掩了身形與氣息,隻躲在暗處,倒一直沒有失過手,叫他們發現。
二皇子沒有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反而命每人取了一部分,分批帶走。
墨珣分身乏術,但卻聽到了二皇子與幾個心腹的對話,知道了花名冊的最終的“藏身處”是在誰那裡
如此一來,墨珣也就不用多費心思去跟蹤了,隻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消息透給於霜揚。
就因為這段時日的跟蹤,墨珣甚至還知道了刑部之中有二皇子的人。
不得不說,就二皇子這麼安排,於霜揚想抓他的把柄恐怕很難。
所以,他也才敢堂而皇之地進宮向宣和帝訴苦。
墨珣本來也沒有將大周攪得翻天覆地的打算,二皇子就算私募兵丁,於墨珣而言,那也不過是心大了些,還不足以令墨珣將這個消息透給刑部尚書知道。
但墨珣卻從中發現了彆的事。
二皇子私自屯兵,哪來的錢
墨珣又盯著二皇子與其幕僚商議起其他的事,這才知道,原來,在老侯爺還在世的時候,二皇子一派便一直想將林家從“第一皇商”的位置上拽下來。
而老侯爺死後,他們更加肆無忌憚。
若不是宗室從中插手,林家怕是早就垮了。
暢貴君的手腳也乾淨不到哪裡去,借皇商的名頭來牟利,一開始就是暢貴君首肯的。
甚至於更早,墨珣第一次進京遇上林醉的那一次,也是暢貴君安排下去的。
大概是因為涉及到了林醉,墨珣才覺得難以忍受。
否則的話,“有野心”,於墨珣而言,從來都不是什麼貶義詞。
墨珣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沒能湊巧遇見林醉,此時的林醉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正是因為越想越恨,他才把事情捅給了刑部尚書。
墨珣在朝廷裡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自然知道官官相護。但“私募兵丁”是大事,若是於霜揚敢將這個事情壓下去,墨珣就敢直接捅給宣和帝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