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喬曦手指觸碰到楚儘的臉。
男孩的麵龐涼涼滑滑的, 手感特好，像剝了殼的雞蛋似的。
一下，兩下, 戳到第三下, 她手指被楚儘快速捉住, 從他臉上拿下來。
男孩鬆開手，騰的站起來, 背對著小糯團, 雙手抄在褲兜裡垂著頭踢地上的石子兒，像是沒聽到剛才宋喬曦說的話似的。
“鈴鈴鈴......”又是一陣清脆的鈴鐺聲響起。
宋喬曦身前落下一片陰影, 仰臉一看, 是楚儘默默擋在了自己身前。
一輛自行車穩穩當當停在孩子們麵前。
騎車的人是個十三、四歲的帥哥哥。
少年身高腿長，渾身散發著青春的氣息, 穿著一身寬大的藍白校服, 斜挎著一隻軍綠色的書包，車筐裡放著另一隻粉色的書包。
車後座上，側坐著一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姐姐，她巴掌大的瓜子臉上, 點綴著小巧的五官, 身材消瘦，也穿著同樣款式的藍白校服。
隻是寬大的校服像個麻袋一樣, 把她整個人都套在裡麵, 顯得格外嬌小。
袖口被挽起, 露出纖細蒼白的手腕，小姐姐的胸口, 掛著一台海鷗205相機。
“小楚儘, 你身後藏著誰啊, 是曦曦嘛？啊哈哈哈，彆說，你們這些小豆丁穿上校服還真有點小學生的樣子啦！
咱們師範附小的綠色校服還真是萬年不變啊，我們上小學就這樣。”
少年笑著和兩個小孩打招呼，把這車把，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站得筆挺的楚儘。
“是立冬哥哥嗎？秋夢姐姐也在嗎！”
宋喬曦一聽是熟人，接著來精神了，轉身抓著楚儘的胳膊站起來，從他身後像隻小兔子一樣蹦躂出來。
看起來身嬌體弱，像林黛玉一樣的小姐姐叫夏秋夢，小哥哥叫程立冬，他倆是大院裡出名的青梅竹馬，今年開學上師範附中初中部。
秋夢是宋喬曦在大院裡最喜歡的小姐姐，人溫柔、親切，她脖子上總是掛這個相機，到哪兒都喜歡拍照。
就算是任性的原主，也特喜歡往秋夢姐姐跟前湊，喜歡看她擺弄那台海鷗相機。
隻是，小姐姐打小身子骨弱，聽爸爸媽媽說秋夢心臟不好，受不住涼耐不了熱，暑假的時候被姥姥接到北戴河避暑，這幾天剛回來。
立冬哥哥像是她的騎士一樣，一般有秋夢姐姐的地方，就有立冬哥哥。
“秋夢姐姐，你又去哪兒拍照啦？”
姐姐太瘦，宋喬曦知道自己肉很多，不敢衝太快怕撞到她，乖巧的立在自行車旁，等她從車座上下來。
秋夢抿嘴笑得溫柔，把糯團子攔在懷裡，捏捏她的肉臉蛋，“開學第一天，給初中同學們拍了大合影，曦曦長大了呀，是小學生了。”
“秋夢姐姐！你給我照一個吧，你看我長高了，是不是有肌肉了？”
宋喬曦特愛照相，最喜歡聽相機“哢嚓”的聲音，她又像模像樣拱起手臂，展示小肉胳膊上並不存在的“肌肉”......
像是被小糯團逗得不行了，秋夢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嗤，我給你們幾個小豆丁一起照張合影吧？今天是你們小學開學第一天，多有意義呀。”
“好呀！秋夢姐姐你等著，我去叫他們。”
宋喬曦點點頭，轉身拉著楚儘的胳膊跑了幾步，把蹲在旁邊花壇，正準備挖蚯蚓、西瓜蟲玩的王君洋和丁一拽過來，又去小花園的涼亭裡叫來安靜看書的丁淼。
程立冬停好自行車，在秋夢的指揮下，給幾個小毛頭排位子，背景就選在大院門口的那片空地。
楚儘和王君洋最高，程立冬讓他倆站在兩邊，宋喬曦和丁淼兩個小小個站在中間。
丁一個頭不高不矮，直接讓他蹲在兩個女娃娃之間。
一開始，王君洋老大不樂意了，垂拉著手噘著嘴，扯住程立冬的校服袖子，“立冬哥哥，我能和楚儘換位置嗎？”
“為啥啊？這不挺好的，左邊右邊都一樣啊。”
程立冬不明覺厲，對王君洋的提議沒肯定，也沒否定。
王君洋看找小哥哥沒戲，衝著糯團子張口，“曦曦，你和淼淼換換位子吧？我和你說個悄悄話......”
小糯團並沒過去，而是攬著淼淼的肩膀，把小腦瓜探了過去，機敏地四處看看，壓低聲音道：“你說，啥悄悄話？”
小機謀沒得逞的王君洋跺跺腳，還是沒把那句“我想和你挨著拍照”，當著小夥伴的麵兒說出來，急得抓耳撓腮。
宋喬曦支棱著個身子，半天沒聽到“悄悄話”，也著急。
那種彆人有話想和你說，又故意不告訴你的情景，實在太煎熬了。
兩人對峙了半天，小糯團死命問，王君洋就是不說，最後是楚儘把她一把揪回原位站好，輕聲說：“你站好，彆亂動了。”
宋喬曦這才耷拉著個腦袋站好，偏偏頭往左邊一看，發現楚儘整個人都往她這邊傾斜，像是隨時要做好準備，防止她亂跑一樣。
被宋喬曦摁著半天肩膀的丁淼無奈地推推眼鏡，一臉“總算有人能治治你”的表情掃了眼糯團子。
蹲在倆小妞妞前方的丁一，也推推眼鏡好奇地往上看。
總算一切準備妥當，秋夢姐姐甜美的聲音從大家夥的正前方傳來，“小朋友們，看鏡頭？”
五雙小眼睛齊刷刷看向海鷗205相機的鏡頭。
“小娃娃們笑一笑呀？彆這麼嚴肅嘛，都是小學生了，來，看哥哥......”
秋夢話音未落，程立冬就對他們五個做了個鬼臉。
五個小夥伴都忍不住哈哈大笑，立冬哥哥太好笑了！
“來，1，2，3，和我一起說......”秋夢笑著剜了他一眼，程立冬聳聳肩，雙手抄兜，她繼續道，“茄子！”
“茄......子.......”
一群小豆丁稚嫩的聲音，回蕩在1996年9月2號的大院上空。
秋夢在相機取景器裡，看到五個可可愛愛的小朋友。
站在最左邊和最右邊，是兩個個子最高的男孩，單眼皮的陽光小帥哥王君洋和五官美得像雕塑一樣，蒼白冷峻的楚儘。
讓她忍俊不禁的是，兩個男孩視線都投向宋喬曦。
唯一的區彆，是王君洋小臉雖然掛著笑，可偏偏帶了些許委屈，楚儘臉上的微笑......竟看出了一點點寵溺的意味？
而當事人糯團子卻渾然不知，大大的杏眼彎彎，咧嘴笑得開懷，正調皮的給做鬼臉的丁一後腦勺豎了一對兔耳朵。
文靜的丁淼雙手絞在一起，小臉白白淨淨，抿嘴微微笑。
五張稚嫩又燦爛的笑臉，定格在這台海鷗205相機的膠卷上。
六、七歲的小娃娃不懂事，拍完照高興完，興奮勁兒一過去，又恢複了嬉笑打鬨。
沒人想到，這張珍貴的照片，十幾年後將成為他們所有人最美好的回憶之一。
還是這張照片，十幾年後會因為一場世紀婚禮被網友從一個塵封多年的部落格，犄角旮旯裡扒出來。
一時間，“檸檬精”女孩們因為某大佬“青梅竹馬”的故事酸遍全網，甚至一度上了熱搜。
秋夢姐姐給宋喬曦他們拍了四五張照片，說洗出來之後，挑一張最好看的，多洗出幾張，給小夥伴們一人一張留作紀念。
宋喬曦抱住秋夢細細的腰，好奇地盯著相機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動手。
沒經過彆人允許不能隨便動人家東西，這一點，在記憶裡媽媽教育過好多次，她一直牢牢記著。
相機這東西太神奇了，這麼小小的一隻匣子，能記錄下世界上所有美好的東西。
可以記錄下媽媽唱搖籃曲的樣子，做飯的樣子，笑著說她“小饞貓”的樣子，還有媽媽認真在桌子上備課的樣子。
也想記錄下爸爸奮筆疾書寫稿子的樣子，給媽媽賠笑臉的樣子，在廚房洗碗的高大背影，還有把自己高高舉過頭頂的模樣？
可是，這種兩個人的合影應該怎麼拍呢，要是有個定時器就好了......
小糯團還想拍楚儘，想拍丁淼、丁一、王君洋，也想拍學校新認識的小夥伴們。
她仔細思考了一下，自己真的很想學拍照。
如果，如果能像秋夢姐姐一樣，擁有一台屬於自己的相機就好了。
秋夢蓋上鏡頭蓋，垂眸看靠在自己身上，粉雕玉琢的小糯團。
她聽大院好多大人講，說“小魔頭”宋喬曦，一個暑假有了特彆大的變化，變得懂禮貌，也不天天和小朋友乾架，滿大院的招貓逗狗了。
之前大院裡，連張奶奶家養的那隻“凶神惡煞”的京巴狗，見了宋喬曦都夾著尾巴繞著走。
這會兒，小姑娘怎麼變得這麼軟軟糯糯，乖巧可人了？
看來，真是長大了喲。
怪不得老人總說，小崽崽都是一夜之間變得懂事兒的。
好在之前宋喬曦在秋夢姐姐麵前，沒敢造次過，小丫頭的“惡行”也隻是聽說，見是沒親眼見過。
光看表象，秋夢是喜歡宋喬曦這個機靈古怪的小糯團的。
試問，大院裡單論外表，誰不喜歡這個漂亮得和洋娃娃似的小妞妞呀？
一頭棕色的小卷毛，和小洋人一樣，不，比洋娃娃還可愛。
“秋夢姐姐，學拍照是不是很難呀？”
糯團子大大的杏眼像包著一汪水似的，眨巴兩下，瞅瞅她手裡的海鷗相機，又仰臉望著她。
兩隻大波浪的雙馬尾，在曦曦肩膀頭蹭來蹭去，配上瓷白的小嘟嘟臉，秋夢當場就被萌化了。
騰出隻手，替小糯團把額頭的碎發撥弄到耳邊，笑著對她說：“不難呀，曦曦也想學攝影？”
“我，我不知道，好像很難的樣子，我一點兒都不會呀......”
被秋夢一問，宋喬曦覺得自己像被人看穿的心事，垂下眼眸，心裡發虛，不敢再看姐姐。
盯著地上的螞蟻搬運食物殘渣，宋喬曦聽到頭頂傳來溫柔的聲音，“不會可以學呀，誰天生就什麼都會呀，你要是想學，姐姐教你好不好？”
秋夢看到剛剛還有點沮喪的小團子，猛地抬起臉，大眼睛仿佛在放光，小聲問道：“真的嗎？”
“真的呀，這還有假？又不是什麼難事兒，來......”秋夢看她激動的小樣子，忍不住捏捏團子軟糯的小臉蛋，“我們先認識一下相機，這個是鏡頭，鏡頭要保護好，平時鏡頭蓋要一直蓋著，定期還要清潔鏡頭......”
楚儘被王君洋和丁一拉到花壇邊，隻是顯然他對兩個男孩的“挖蚯蚓”、“捉西瓜蟲”遊戲不感興趣。
遍從書包裡拿出書，心不在焉地翻看，視線卻不時朝不遠處望去。
初秋的大院兒還是滿眼的綠色，一排排大槐樹和椿樹還是枝葉繁茂，花壇旁的冬青鬱鬱蔥蔥。
大樹下站著一大一小兩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