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菲菲已經坐到風琴旁邊, 也扭過頭挺直腰板，有點害羞地盯著他。
小劉老師拿鑰匙幫梁菲菲打開風琴蓋上的鎖，直起身子。
見楚儘過來, 小劉老師笑著問：“我就知道楚儘肯定會彈《獻給愛麗絲》, 來, 老師再給你找個凳子，你倆四手聯彈一個。”
楚儘搖搖頭。
在劉老師和梁菲菲詫異的目光中, 聲音低沉又堅決, “我不會四手聯彈。”
楚儘不到三歲開始學琴，學了三年多, 一開始是爸爸教他。
楚爸爸鋼琴彈得極好, 聽爸爸說，他當年就是因為在大學聯歡會上彈鋼琴追到的媽媽。
也聽媽媽無數次甜蜜的回憶, 她和年輕的爸爸在京城上大學時的美好過往。
後來爸爸放棄了京城的一切, 陪著媽媽回到她出生長大的這座北方小城，安家立業。
偶爾還會聽舅舅和舅媽嚼舌根，說起他爺爺奶奶家在京城是世家，自己爸爸放棄繼承權被家裡趕出來。
除了偶爾來齊州看他的小叔叔, 爸爸家的親戚他一個都沒見過。
《獻給愛麗絲》這首曲子雖然有名, 但是楚儘確實沒練過。
彈鋼琴對他來說，是放鬆, 隻會挑自己喜歡的曲譜練習。
今天硬著頭皮上來, 一個原因是糯團子想聽, 他也沒有彆的機會能接觸到琴，雖然風琴的音色要比鋼琴差一些, 但是條件有限, 隻能將就了......
另一個原因, 他確實是有私心在裡麵。
自己有一首非常喜歡的鋼琴曲，想要和宋喬曦分享。
更明確的來說，是想把這首曲子送給她。
再過幾天，六月五號，是宋喬曦的八歲生日。
過年時大院兒叔叔阿姨們給的紅包，九歲的楚儘都拿去買書和教材，身上沒有多少錢。
宋叔叔、喬阿姨給的零花錢，都日常給團子買零食吃了，小姑娘太能吃了，根本存不下錢......
1998年這一年，他也隻是個九歲的小孩子，上學放學路上沒有機會去商場，就算去了商場，這點錢也買不到什麼體麵的禮物。
而這這一首鋼琴曲，他一直很喜歡，也希望宋喬曦可以喜歡。
那就是《天空之城》。
這部動畫片，是他看的為數不多的動畫電影，錄像帶是爸爸買給他的，他們一家三口一起看過好幾遍。
爸爸和媽媽希望他像電影裡的小男主一樣，有著永遠向前、奮進、不屈不撓的精神。
直到宋喬曦和他分享了“環遊世界”的夢想，現在自己和小糯團擁有一個夢想了。
有了夢想的楚儘，經常在睡覺前，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思考。
為什麼宋喬曦這個小糯團，會這麼大膽？
彆說出國了，她連省都沒出過，最遠的地方隻去過離齊州路程兩個多小時的泰城。
可她做任何決定，都那麼果敢，並且真的為之付出努力和行動。
通過宋喬曦的行為舉止，楚儘似乎才真正明白，《天空之城》給他帶來的意義。
明白了，為什麼小男主巴魯，會無條件的幫助小女主希達完成她的願景。
因為現在，他也想和巴魯做一樣的事情。
宋喬曦的夢想也好，願景也好，將來想成為的人也好，想做的事情也好......
隻要是她希望的，想要去做的，楚儘會竭儘所能幫這個像水晶一樣小姑娘完成她的夢想。
《天空之城》的電影裡，巴魯和希達的邂逅很美，從天而降的小女孩，胸口佩戴著閃耀藍光的天空石，緩緩飄落在男孩的身前。
而楚儘，兩年前他精疲力儘蜷縮在大院兒傳達室陰暗角落的那個夜晚，宋喬曦像一道光一樣，照進他灰暗沒有一絲色彩的世界。
“那我們先歡迎梁菲菲同學，為大家帶來一首《獻給愛麗絲》，掌聲在哪裡？”
小劉老師帶頭鼓掌，班裡響起同學們稀稀拉拉的掌聲。
倒是宋喬曦在後麵把小巴掌拍的“piapia”作響，畢竟她向來是個捧場王。
“梁菲菲板著臉，好凶啊......”
“噓，她看你了，小心下課來找你......”
“我還是想看四手聯彈，一會兒楚儘彈什麼？”
“不知道呀，我也更想看楚儘彈琴。”
......
梁菲菲狠狠瞪了幾個沒認真鼓掌的同學幾眼，在板凳上坐正，開始彈琴，琴聲響起。
沒和楚儘一起四手聯彈，她心情很不好，又因為不熟悉風琴的踏板，中間彈錯了好幾個音節，好好一首《獻給愛麗絲》被她彈得七零八落，最後草草收尾。
梁菲菲談情的過程中，小劉老師走過來，攬住楚儘的肩膀，輕聲問，“一會兒準備彈什麼？”
楚儘站在講台最前方，抬眸看了一眼宋喬曦坐的位置，對劉老師點點頭，“《天空之城》。”
老師愣了一瞬，她也沒聽過這首曲子，不過既然男孩想彈，就隨他去吧。
《獻給愛麗絲》演奏結束後，劉老師對梁菲菲鼓勵地笑笑，再次帶領大家鼓掌。
小糯團提前給王君洋他們使了眼色，讓他們氣氛熱烈一點，在班裡幾個活躍分子的帶動下，這次掌聲比開場熱烈了許多。
宋喬曦覺得，彈得好不好另說，梁菲菲有勇氣站在講台上，當著大家的麵兒去彈琴，就已經非常厲害了。
當然要給她最大的支持和鼓勵！
講台方向傳來小劉老師的聲音，“謝謝梁菲菲同學，下麵，讓我們有請楚儘同學為大家帶來一首《天空之城》，同學們鼓掌歡迎。”
這次的掌聲如雷鳴般響亮，二年級五班的小同學們都激動地不行。
他們班顏值最高的校草要當眾表演才藝，可把孩子們給激動壞了。
“小五人幫”更是倍感有麵兒，王君洋和丁一倆人屁股都離開板凳，高聲喝彩。
連一向冷靜的丁淼都很用力給楚儘鼓掌，還低聲和同桌趙鑫“科普”一下楚儘鋼琴彈得多好。
更不要提已經雙腿跪在板凳上，支棱起上半身，像個小海豹一樣“piapia”鼓掌的宋喬曦了。
楚儘坐在琴凳上，大概試了幾個音節和踏板的腳感。
側過頭，透過同學們一顆顆好奇的小腦袋，看了一眼“拔高”了一截的小糯團，會心一笑開始演奏。
風琴的聲音，因為發音原理不同，不似鋼琴般純粹，但是纏綿的音節配合這首《天空之城》卻彆有韻味。
美妙的音符像精靈一樣，旋轉、跳躍進孩子們的耳中。
這首曲子絕大部分同學都是第一次聽，旋律動人悠揚，又因為風琴的聲音帶了點淡淡的哀傷，一首曲子被楚儘流暢演奏下來，全班同學都被吸引住了，甚至連小劉老師都被楚儘的演奏震撼到。
宋喬曦簡直聽入迷了，短短2分鐘的一首曲子，可她眼前卻像放電影一般，竟然蹦出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兩個小主人翁手拉手，為了理想、為了追求美好的願景而奮鬥，勇敢前行。
一曲畢，楚儘從琴凳上站起來，對同學們微微鞠躬，轉身和劉老師點點頭，腳步沉穩地回到座位上。
班裡鴉雀無聲。
小劉老師整個人都愣住了，要不是因為下課鈴響了，她甚至都忘了自己身在課堂，覺得眼眶發酸。
楚儘彈得真的太好了，這小男孩真很有天賦，如果不係統的加以培訓，這麼好的樂感，就浪費掉了。
因為下課鈴的提醒，班裡的同學們才反應過來，爆發出比有史以來最熱烈的掌聲。
幾乎所有同學都拍著巴掌，扭過頭來看楚儘。
那一刻，最驕傲的要數宋喬曦了。
她和大家一樣，把真心的讚揚送給楚儘。
就知道，他們老宋家的儘儘崽就是這麼優秀，隻要她家楚儘會的，任何才藝都會燃爆全場！
男孩表情平靜，總是那副寵辱不驚的樣子，輕輕點下頭，再無其他動作。
隻是等下課後，好奇圍觀的同學散去，他拉住宋喬曦的衣角，問了她一個問題，“你喜歡嗎？”
宋喬曦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毫不吝嗇她的讚美，把自己腦海中誇獎人的詞兒都把翻了個遍。
她當然喜歡，不是普通的喜歡，而是爆炸喜歡！
喜歡到她準備回家就和爸爸媽媽講，搬新家也給她和楚儘買一台鋼琴吧，就算自己不會彈，每天聽楚儘彈鋼琴也是一種享受。
可宋喬曦不知道的是，直到當天放學回家，楚儘也沒有單獨告訴她，這首曲子其實是他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這個小秘密，在楚儘心裡埋藏了許多年。
卻在將來一個很意外的場景下，迫不得已和盤托出。
時過境遷，已是青年的楚儘自己都沒想到，他對一個人的感情，從很早起就埋下了一顆種子。
當發現時，種子已長成參天大樹，盤根錯節的根脈早已牢牢紮入心中，無法壓抑的情感，讓他潰不成軍......
--
1998年的暑假慢慢悠悠過去。
一整個假期，宋喬曦除了和“小五人幫”混在一起，就是跟著秋夢姐姐學攝影，學英語。
她語感相當不錯，幾個月下來，秋夢姐姐送她的英文故事磁帶基本上背得管瓜爛熟。
已經能獨立看一些簡單的英文繪本，甚至閒的沒事兒還會偷翻楚儘全是字兒，一點兒圖片都沒有的原文書。
隻不過每次都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滿滿的生詞兒連第一頁都熬不過去，每次都是拿厚厚的書敲敲腦袋，感慨著，也太難了吧......
雖然爸爸抽空去新華書店給她買了英漢詞典，但是到現在，糯團子也沒養成查詞典的好習慣。
小姑娘有一套自己的“歪理邪說”，她覺得，這事兒，要怪那還是怪楚儘。
誰讓自己身邊，就杵著一個活的英文詞典呢？
有啥不會的單詞兒，直接張口問就行了，用得著查詞典那麼麻煩？還可以順便聽楚儘說英文，一舉兩得。
1998年10月，過了國慶節，宋家迎來了好幾件喜事兒。
第一件喜事，新房子在暑假正式裝修好，跑味兒跑了兩個多月，爸爸媽媽挑了個良辰吉日，在金秋十月準備搬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