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亦凡這才想起正事，趕快把手裡的東西放到桌子上，殷勤笑道：“都是長安飯店的，你點的東西哥們兒全打包回來了，累死個人！”
長安飯店是家西餐廳，已經開了半個多世紀，從不外送。想帶走吃，非得人肉去店裡買不可。
雖然對陸雲唐現在還有心思享用食物仍有些不可思議，但莊亦凡對終於能岔開話題還是挺高興。香氣在屋子裡彌漫開來。
陸雲唐還算有良心，看了眼巴巴的莊亦凡一眼，“坐，一起吃。”
他甚至還開了瓶紅酒。
“秦雪楊那邊的消息過來了，說玖玖已經安全落地，被接回酒店了。”莊亦凡道。
陸雲唐淡淡頷首，道：“知道了。”
莊亦凡看著他姿態優雅地切牛排，過了一會才道：“你不怕再過兩天，秦雪楊就把玖玖帶到野外去了？我聽說他們的拍攝地是真在大草原上，連信號都沒有，全靠衛星電話。如果沒有當地向導帶著，找都找不著啊！”
陸雲唐彎起唇角，道：“不會。”
莊亦凡問：“你怎麼知道？”他不可思議地看著陸雲唐篤定的模樣。
男人緩緩轉著手中的酒杯，“以秦雪楊的性格，難得有機會從荒野住回到酒店裡，她隻會在那裡停留儘可能長的時間。”
莊亦凡深吸口氣，問道：“二少，你能不能跟我說句實話，這事兒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陸玖玖不是陸雲唐親生，莊亦凡早就知道。——親子鑒定就是陸雲唐吩咐他帶到醫院做的，拿到結果的時候他也著實驚了一跳，自此不對陸雲唐處置秦雪楊的任何手段多說一句話。
這麼綠油油的一頂帽子戴在頭上，任個男人他也不能忍啊！
倒是陸雲唐待小姑娘一日好過一日，讓莊亦凡多少有些不解。不過漸漸他也習慣了，隻當他是突然生了憐子之心。
說實話，看到陸雲唐對陸玖玖如何，才是莊亦凡死心塌地跟著陸雲唐的根本原因。
陸雲唐此人心智之強已經到了令人害怕的地步，更彆提他處事的手段，就算是身邊人也難免自危。陸玖玖的存在……讓他看起來至少還多了那麼一絲人味。
倘若陸家二少的愛慕者們知道莊亦凡在心裡將陸雲唐評價為“沒人味”，不知是會認同還是反駁。
多情亦無情，深陷其中的人總是看不清。
倒是莊亦凡這個離得近腦子又清醒的，不自覺發現了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若說陸玖玖發現自己不是陸雲唐親生女兒的事情，不是陸雲唐自己一手安排，莊亦凡是不信的。
隻因他當日戰戰兢兢地把鑒定報告交給陸雲唐時，男人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既然這個隱患可以是任何人手裡的利刃，不妨將刀柄先攥在我們手中。”
這是個多尷尬、多悲慘的事實，可以讓一個男人羞辱憤怒，讓一個孩子的世界地覆天翻，乃至瞬間摧毀一個家庭，而陸家二少最先想到的，卻是如何將它最大的價值發揮出來，並加以利用。
陸雲唐完全沒否認，他道：“現在到了讓玖玖知道的時候。”
他慢條斯理地將肉嫩汁豐的牛肉送入口中，“無論發生什麼，她都是我女兒。現在我需要她認識到這一點，”男人露齒而笑，“並且也該做出她的選擇。”
莊亦凡不自覺地搓了搓手臂，問道：“無論發生什麼？”又問：“做什麼選擇？”
不知是他先前沒頭沒腦的道歉起了作用，還是美食美酒讓陸家二少心情愉悅，陸雲唐難得耐心地對莊亦凡解釋道：“玖玖是我軟肋，有心人早晚會從她那裡下手，讓她與我生隙。”
他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道：“一，玖玖的身世。二，當初老爺子生日是玖玖被裝在箱子裡的事。”
這兩件事，便是他和陸玖玖之間最大的隱患。
“這些事情玖玖需要知道真相，但節奏則要由我來把握。”陸雲唐道：“她當初的記憶被喚起，早晚都是心裡的一根毒刺，再知道非我親生，隻要有心人稍一引導，便很容易離間我們的關係。所以，我要讓玖玖瞧一瞧，我是如何以一顆真心待她，再教她知道，當日她所受的傷害並非出自我手。這樣一來，縱使往後有再多陰謀陽謀離間反目，她都隻會站在我這邊。”
“她不是我親生，我卻愛她如舊。她懷疑我虐待她，知道真相後隻會千萬倍地愧疚。從此後不會任人挑撥。”
最絕望最心痛的懷疑被接觸之後，就會帶來不可動搖的信任。
莊亦凡嘴巴微微張大，眼都直了。
他訥訥問：“玖玖第一次被裝在箱子裡，真的不是你……？”
這幾乎是所有人默認的事情了，隻不過給陸家二少留麵子，更畏懼陸家的威勢，沒多少人敢提罷了。
雖然眼見後來陸雲唐待陸玖玖如珠似寶，陸雲唐卻也從未向莊亦凡解釋過這件事情，因此他心中也從未對此打過問號。
陸雲唐勾起唇角，淡淡道：“不是。”
“箱子裡原本是尊裸|女像，被人換成了玖玖。”他對莊亦凡道：“我走後，誰對公司動手，誰就是當時的幕後主使。這任務交給你，幫我盯著。”
當初的鬨劇沒想到還有這麼多險惡的彎彎繞在裡頭，莊亦凡頓覺亞曆山大，咬著牙答應了。
半分鐘後他到底還是猶疑道：“你……你待玖玖真的是一顆真心？”
他從來沒見誰把“一顆真心”算計得這麼清楚，但凡付出，最後必要得利。
陸雲唐挑眉看他，“你懷疑我？”
莊亦凡心裡“咯噔”一下，趕緊道：“對不起。”
陸雲唐笑眯眯的，這笑容卻無端讓人覺得冷絲絲，“說實話，你害怕我麼？”
莊亦凡老老實實，“怕。”
陸雲唐的臉就沉下來。
陸雲唐這人，能眼瞧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也能翻臉比翻書還快三分。
男人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滾。”
莊亦凡就是借一百個膽子，此刻也萬萬不敢在陸雲唐麵前耍嘴皮，蔫頭耷拉腦地走了。
陸雲唐原本隻是想嚇嚇他，可莊亦凡一走，滿屋清寂，他胸中還真升騰起一股怒火來。
這無處發泄的邪火讓他用力捏緊拳。
酒杯被重重擲在地上，發出破碎的聲響。流出來的葡萄酒血一樣在地板上蜿蜒。
作者有話要說： 唐唐也是心情複雜啊，唉……
其實，莊亦凡差一點點就能看到唐唐變棠棠了，可惜他膽子太小意誌不堅定，錯過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