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心疼我?(2 / 2)

春日宴 白鷺成雙 17452 字 6個月前

去紫陽是什麼意思,江焱可能不知道,但老太爺是清楚得很的,抬頭看向那邊的江玄瑾,他臉上頭一回露出了極度失望的表情。

“請家法!”

“父親?”江深嚇了一跳。

“聽不懂嗎?”老太爺怒道,“我說請家法!”

李懷玉上次犯錯,老太爺給的家法是抄佛經,她覺得比起白家來說算很輕鬆的,所以眼下聽見這話,反應不是很大。

但,當江玄瑾跪在蒲團上,老太爺拿來一塊厚實的木板站在他身後的時候,懷玉傻眼了。

“這……”

徐初釀白著臉小聲道:“江家的女子犯錯,是文罰,可男兒犯錯,都是武罰。”

這樣啊,恍然點頭,懷玉看向江玄瑾,喉頭微微一滾。

“擔心嗎?”徐初釀看著她問。

“怎麼可能。”懷玉搖頭,“旁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我與他已經恩斷義……”

“呯——”打在骨肉上的悶響,叫人聽得心驚。

李懷玉倏地閉了嘴,看著那跪得端正的人,眉頭皺了皺。

老太爺這一下半點沒省力,可江玄瑾竟也沒動彈,硬生生受著,身子都沒傾一下。

“江家家規,第一條是什麼?”老太爺怒聲問。

“忠君。”

木板又是猛地一下砸在他背上,老太爺嗬斥:“那你在做什麼?!”

“……”他沒答,臉上也沒有一絲愧色。

老太爺氣得眼睛都紅了,一下又一下地打著他,越打力氣越重:“在做什麼?你說啊!在做什麼!”

照這個打法,怕不是要把人打死了?李懷玉抿唇,側頭問徐初釀:“不上去攔一攔?”

徐初釀連連搖頭:“江府的規矩,動家法的時候是勸不得的,你看對麵的大公子,神色那麼焦急,不也沒上前嗎?”

規矩,又是規矩!李懷玉嗤笑一聲。

要說丹陽是死於太邪,那江府就是太正,矯枉過正,也未必有什麼好下場。

“呯——”又是一板子。江玄瑾那跪得筆直的身子,終於是晃了晃。

徐初釀瞧著,有些唏噓地道:“君上也真是倔,說兩句軟話,老太爺也不至於下這麼狠的手……哎?你去哪兒?”

先前還說不擔心的李懷玉,在老太爺下一個板子即將落下去之前,直接大步跨了上去,站到了江玄瑾身後。

“……”

揚在半空中的木板頓住,堪堪停在她頭頂,帶起點風,拂過她額前幾絲碎發。懷玉抬眼瞧了瞧,伸手把那木板按回地上。

廟裡頓時一片嘩然!這麼多年了,敢上去攔長輩家法的,這江白氏還是頭一個。

江老太爺看著她,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殿……弟妹!”江崇急忙道,“快退開!”

像是沒聽見他的話似的,李懷玉迎上老太爺的目光,笑道:“您就是打死他,以他的性子,也不會將來龍去脈解釋清楚。”

“那又如何?”老爺子怒道,“抗旨之人,打死又何妨?”

“你讓開。”江玄瑾低斥一聲。

懷玉沒動,隻朝老太爺道:“您身子骨也不好,打這麼多下明兒胳膊定會疼,不如坐著喝喝茶,聽我解釋解釋?”

江老太爺目光陰翳:“你以為憑你這麼兩句話,老朽就會放了這家法?”

懷玉想了想:“您要拿著聽也可以。”

“放肆!”江老太爺怒道,“阻家法者同罰!你也給我跪下!”

哇,這麼嚴重,怪不得沒人敢來攔。懷玉咋舌,旋即又笑:“聽完再罰行不行?”

賴皮賴臉的,跟平日裡那個老老實實的江白氏完全不一樣。

老太爺看得更氣,捏著木板的手都哆嗦起來,頭也一陣陣發暈。

“父親!”見狀,江崇和江深連忙上來將他扶住。

“您先去休息會兒,緩緩氣!”

江深一邊說一邊朝李懷玉打手勢,懷玉看懂了,抓起江玄瑾的胳膊就往大殿後門的方向拖。

“放手。”江玄瑾皺眉。

李懷玉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放手,你自己能走?都這個時候了就彆計較那麼多了吧?把我當成乘虛禦風就行。”

乘虛和禦風就跟在他們身後,聽見這話,乘虛上前就想去幫著扶一把。然而禦風反應極快,伸手就把他拽住了。

“乾什麼?”乘虛不解。

“想過好日子,就彆去幫忙。”禦風低聲道。

為什麼?乘虛皺眉,抬眼看了看,突然發現夫人幾乎是半摟半抱地扶著主子在走,而他家武功高強且向來喜歡逞強的主子,直接將半個身子的力道都壓在了夫人身上。

乘虛:“……”

“很疼?”李懷玉撇嘴問。

江玄瑾輕哼一聲,沒有搭理她,但臉色蒼白,額上還有汗,怎麼看也不太輕鬆。

懷玉忍不住嘀咕:“你家老頭子下手怎麼比白德重還狠呐?我不爭氣,白德重打我也就算了,你這麼規規矩矩的孩子,他也舍得往死裡打?”

“你也是,直接跟他們說皇帝想對你下手,去紫陽是明哲保身之舉不就好了?白挨一頓打!”

“以前就說你這不喜歡解釋的性子要不得,你偏不信,吃虧吃多了就該長點記性了吧?”

嘴上狀似輕鬆地在絮叨,捏著他的手心卻有些出汗。江玄瑾斜眼看著她,眼波微動。

一跨進南院,清弦就看見了他們,急忙迎上來問:“殿下,您怎麼了?”

懷玉好笑地道:“這哪裡是我怎麼了?分明是紫陽君受了傷。”

“……哦。”轉眼看江玄瑾,清弦神情頓時冷淡,“傷得挺重啊?讓我來扶吧,我力氣怎麼也比殿下大。”

說著,伸手就抓住了江玄瑾另一隻胳膊。

“唔。”一直沒吭聲的江玄瑾,被他一扯,突然悶哼一聲,一雙墨瞳裡滿是痛苦。

懷玉嚇了一跳。連忙道:“清弦,你彆亂碰!”

“胳膊上也有傷?”清弦愕然,“我力道不重啊!”

“算了,反正也沒兩步路了,我扶他過去,你幫我開個門。”懷玉努嘴指了指前頭的房間。

清弦呆愣地點頭,往前走兩步,下意識地又回頭看了一眼。

江玄瑾半倚在殿下身上,察覺到他回了頭,一雙漆黑的眼盯著他,嘴角微微一勾。

挑釁!這一定是在挑釁!

清弦怒了,停下步子來就道:“你堂堂紫陽君,玩這些小把戲,不覺得丟人嗎?”

竟然用苦肉計?!

懷玉被他這一吼吼得莫名其妙的,皺眉抬頭:“怎麼了?”

“殿下,你快放開他!”清弦怒道,“這人沒安好心!”

李懷玉沒看見剛剛江玄瑾的眼神,她隻親眼看了他挨家法,扶也是她自願的,怪彆人沒安好心算怎麼回事兒啊?

一想清弦那喜歡與人爭搶的性子,懷玉無奈地道:“你先開門。”

看她這完全不相信的態度,清弦簡直要氣死了,伸手猛地將房門推開,然後道:“我先去找白皚和赤金。”

“好。”他這一身火藥味兒,懷玉也不想留,徑直把江玄瑾扶進屋,然後對乘虛道,“找點藥來。”

乘虛恍惚地點頭去找寺廟裡的和尚。禦風站在床邊看了看,小聲對李懷玉道:“君上這衣裳得褪了才行。”

“你來啊。”懷玉道,“你在這兒,還要我動手不成?”

禦風一本正經地道:“君上向來不用我等更衣。”

男人給男人更衣,怎麼也有點怪怪的,江玄瑾身邊又沒有丫鬟,故而這位爺更衣,經常都是自己動手。

可眼下……

李懷玉想了想,就當給肚子裡那小家夥積德吧。

禦風說了一句“屬下去打水”就離開了廂房。懷玉站在江玄瑾麵前,伸手慢慢解他外裳上的係扣,有些尷尬地道:“你忍會兒啊。”

江玄瑾半闔著眼坐在床邊,任由她將外裳褪下去,又解他中衣。手指碰上裡衣的衣襟之時,她有點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

昔日解裳同寢。都是風光旖旎、情濃難控之時,如今再看,倒是頗有些人是情非之感。

冰涼的手指觸碰到他微微發燙的肌膚,懷玉抿唇,低聲道:“你身子側過去。”

江玄瑾聽話地轉了頭,將背對著她。

一看他背後,李懷玉顧不上什麼尷尬不尷尬了,沉了臉道:“也真是下得去手。”

這才多久,背上就青紫浮腫成了這樣,她方才要是沒攔呢?他是不是就跟她以前挨了家法一樣,要在地府門口晃悠了?

聽著她這語氣,江玄瑾背脊微僵,接著慢條斯理地問了一句:“心疼我?”

懷玉:“……”

以前怎麼調戲他都很難開口說這種話,如今說起來。怎麼倒是自然得很了?李懷玉失笑,笑著抹了把臉:“我心疼你乾什麼,我隻是有點生氣,下手這麼重,真把你打死了,誰去救青絲?”

原來是因為青絲,江玄瑾垂眸,眼神涼涼地盯著床上的被單。

“不過君上,你要抗旨的話,後果還真是挺嚴重的。”她彆開頭,“想好怎麼安置家人了?”

這話頭轉得比磨豆子的石頭還硬,江玄瑾冷哼:“不用殿下操心。”

“那倒也是。”討了個沒趣,懷玉摸摸下巴起身道,“那我就帶人先走一步吧。等到了丹陽,答應君上的事定會做到,也希望君上如約把青絲送來。”

又要走?

下頷緊繃,江玄瑾沉著臉開口:“海捕文書一下,你覺得你能順利穿過紫陽各城,到達丹陽境內?”

腳步一頓,李懷玉回頭,乾笑道:“就是因為不能,所以之前才問君上,能不能行些方便?”

“不能。”

不能你還說什麼!懷玉有點怒,拂袖道:“那我們就自己翻山……”

“但是本君要送江府的人去紫陽主城。”話沒說完,江玄瑾就接著道,“殿下若是老實本分,不再耍些陰詭手段。一路同行也無妨。”

懷玉愕然,愕然之後眼眸就是一亮:“你……你還願意帶我一程啊?”

“殿下不回丹陽,一線城之事誰來履約?”

原來是為著這事兒,懷玉眨眨眼,心想也對,他們現在就算情誼不成,也還有買賣在。她顧忌青絲的生死,還要回丹陽重謀大事,與紫陽君的這點恩怨,可以姑且放下的。

而紫陽君這邊,已經是被皇帝逼上了絕路,眼下自然是江府上下的性命要緊,江玄瑾也不會繼續跟她計較那些舊賬。

兩人真的可以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互惠互利。

傻笑兩下。懷玉按了按自己的小腹,心裡不免還是有兩分悲涼。

怎麼就走到這個地步了呢?

“殿下!”正晃神呢,門外突然就響起了白皚的聲音,著急忙慌的,直接進了廂房來。

江玄瑾立馬攏了裡衣,皺眉看向他。

“怎麼了?”懷玉問,“慌成這樣?”

白皚看了江玄瑾一眼,撇撇嘴,然後道:“剛得到的消息,陸掌櫃一直在驛站等,沒等到您,就回了京都,結果遇了埋伏,眼下就梧等人護著他,已經退到了紫陽邊城。”

微微一驚,懷玉瞪眼:“陸景行中埋伏了?”

“是,據說還受了傷。”

輕吸一口涼氣,懷玉跺腳:“我怎麼就忘記給他傳個信了!”

薄唇輕抿,江玄瑾看她一眼,目光掃過她那當真焦急起來的眼神,忍不住冷嗤。

還真是在意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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