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不知道哪兒來的人,穿的都是暗紅色的粗布衣裳,肩上繡著牡丹,出手狠戾,幾棍子就把蒙麵人打得腦漿迸裂鮮血橫流。
方才還氣勢洶洶的蒙麵人,轉眼就被這群人給壓製住。
江崇皺眉看著:“不像衙門的人。”
廢話。衙門的人動手能是這街頭流氓的打架路子嗎?江焱目瞪口呆地看著空中飛舞的木棍鐵鏟,突然覺得《本紀》裡那句“鋤櫌棘矜,非錟於鉤戟長铩也”也不是絕對的,眼前這些人手裡的鋤頭,就比蒙麵人手裡的兵器要鋒利得多啊,一砸一個死!
形勢突變,黑壓壓的一群牡丹軍翻牆進江府,蒙麵人跑的跑死的死,幾個時辰之後,江府一片狼藉,血流成河,卻到底是平靜了下來。
“多謝壯士出手相救。”老太爺朝那領頭的人拱手作揖,“敢問壯士名姓?”
領頭的是個年輕人,聞言目光複雜地看了看江府的人,沒吭聲。
“壯士有難處?”江老太爺道,“老朽也隻是想知道壯士名姓,好報答一番。”
“父親。”江深盯著那人看了一會兒,道,“他不是有難處,是怕說出來咱們難堪。”
“為何?”江老太爺不解。
江深道:“他名四海,是飛雲宮麵首。長公主麾下之人。”
在公主府住了那麼久,麵首基本都認得了,這人沒有四大麵首那麼受寵,卻也是在一線城任了官的。
一聽這話,江府眾人的確覺得很難堪。
長公主的麵首?
江焱和江崇對視一眼,神色都不太自在。
之前在陰平,他們可是當著長公主的麵罵過那幾個麵首的。沒想到如今卻承了人家的救命之恩。
這就很尷尬了。
林四海掃了他們一眼,拱手道:“刺客已抓,府上加強戒備即可,告辭。”
“林大人。”江深叫住他,“江府一貫是知恩圖報的,你這麼走了,府裡的人怕是要睡不好。”
聞言,林四海倒是笑了笑:“長公主說了,要的就是您幾位報不了恩難受。”
說完,扭頭就帶人離開了江府。
江深:“……”還真是李懷玉的行事風格,忒壞了點。
江老太爺臉都綠了,扭頭問:“她什麼意思啊?”
江焱虛笑道:“大概是記仇了。”
江崇打量著滿院的狼藉,又看了看顫顫巍巍來請罪的護城軍,輕聲道:“方才那人有本事,這麼多護城軍都束手無策,他們卻能扭轉形勢。”
“門口被堵著了,護城軍進不來。”江焱道,“而那些人,是直接翻牆進來的。”
有謀有略,行動敏捷,不得不說,丹陽長公主麾下的人,的確是很厲害。
江老太爺沉默地看著地上豔紅的血,眼神很是複雜。
李懷玉在寫家書的時候,並沒有把這件事寫進去,她咬著筆看著搖籃裡的小禍害和小混蛋,寫了厚厚的一打信紙,直到信匣子真的塞不下了才罷休。
江玄瑾與柳雲烈從庸下打到了蒼駒山,一路各有勝負,總的來說還是紫陽這邊占上風。但江玄瑾臉色不太好看,坐在營帳裡,把十幾個將領看得心驚膽戰的。
“前些時候遭伏,是探子失職,卑職已經重新安排了人,類似之事以後斷不會有。”
“糧草已經運抵庸下。馬上就能接上軍中所需。”
生怕天雷落在自個兒頭頂,將領們一個接一個地報著好消息。報到最後一個人,那將領無話可說,硬著頭皮道:“一線城那邊似乎有信傳來。”
聽到這裡,江玄瑾鬆了眉頭:“各位辛苦,且回去休息,後日一仗。再出不得岔子。”
“是!”如獲大赦,眾將領紛紛起身行禮,爭先恐後地離開了主帳。
乘虛捧著信匣子進來,唏噓道:“人家的家書都是用信封,咱們夫人倒是好,一個月沒見就有一匣子的話要跟您說。”
唇角微勾,江玄瑾打開匣封,抽出一打信紙來。
“親親相公,見字如麵!”
亂七八糟的八個字跳進眼裡,仿佛能看見那人朝自己撲過來,吧唧地親在自己臉上,然後趴在他胸口抓著他的衣襟念叨:“最近一線城變暖和啦,還下了一場難得的春雨,整個城池裡的人都高興得在街上亂跑。我沒去,畢竟是你的夫人,要注意儀態嘛!”
神色柔和下來,江玄瑾單手抵著下巴,盯著手裡的信紙,眸子滿是笑意。
“小混蛋和小禍害吃得更多了些,不過前天我抱小混蛋的時候沒注意,被他尿了一身,可氣死我了,又不能揍他,隻能把枕頭揍了一頓。你彆說,還真解氣!”
“赤金現在和初釀真是親近啊,雖說初釀完全沒有察覺赤金的心思,但他倆天天湊在一起,赤金對初釀那叫一個溫柔體貼,我看著都覺得難得,也不知道這傻丫頭什麼時候能察覺。”
“百花君賴在一線城不肯走了啊,好像和陸景行起了什麼衝突,我問陸景行,他說是冤孽,總覺得這詞兒好像誰在哪兒說過,聽著挺耳熟的,但我想不起來了。不過陸景行最近心情好了些,沒之前那麼陰鬱了,我也能放點心。”
微微眯眼,江玄瑾把這一張信紙單獨撇開,放得遠遠的,然後繼續看。
“我給小禍害繡了小衣裳。青絲說我手藝差,可我覺得,好歹是她親娘繡的,再差她也得穿不是?前些天看見一塊好料子,也給你繡了件鬥篷,等你回來的時候,再給我兌個寶貝好不好?”
手指輕輕摩挲著信紙,像是摩挲著她的眉眼一般溫柔,江玄瑾低笑,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子。
歪七扭八的花紋,走在哪兒都引人矚目,可他一直穿著,軍中的人都習以為常了。
“昨天出門的時候,聽見街上百姓在誇你,可真是什麼好詞兒都往你身上堆了,還有姑娘說等你凱旋,做丫鬟侍妾也甘願。你猜我怎麼勸她的?對,沒錯!我上去跟她打了一架,她輸了,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你還是我一個人的!”
心頭微動,江玄瑾翻到後頭附著的畫。
第一張是兩個人熟悉的小人,一高一矮,矮的小人跳起來抱著高的那個。第二張矮的小人蹲在地上,使勁挖著倭瓜下的泥。
原來當時是聽見了的?江玄瑾抿唇,耳根紅了紅。
最後一張的兩個小人一人手裡抱了個奶娃娃,嘴巴的弧度畫得大大的,高的那個半彎了腰,矮的那個抱著娃娃就踮腳親上他的臉。
“我想你啊。”她用她平生最端正的筆跡,寫了這四個字在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