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聽。
這些秘辛、秘事,她一樁都不想聽。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又不得不聽著,連手指頭動都不敢動一下。
見她始終不語,陳長生不由又打量了她兩眼,入目處,是一個身子縮著、頭低著、丫髻上的紅繩在風裡亂顫的小姑娘的模樣,看起來竟像是怕到了極處。
他的心尖仿似被什麼輕輕觸動,一疼,複又一軟。
一刹兒的功夫,他想起了從前。
從前,他家隔壁的人家家裡,也有一個小姑娘。
那丫頭生得瘦胳膊細腿地,因總吃不飽飯,頭發也是又稀又黃,小臉也瘦得尖了,唯兩個眼睛顯得特彆地大,看著人時,裡頭像汪著水,水裡又倒映著天上的星星,又明亮、又燦爛。
那個時候,他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去看她。
她說話的樣子,她哭的樣子,她笑的樣子……他都覺得好看。
可他不敢與她說。
甚而不敢與她對視。
他隻敢偷偷地藏在什麼地方,隔得遠遠地望著她。
後來有一回,她被一條大黑狗追著,將那才摘了滿兜兒的榆錢兒掉得一個不剩,她一邊跑一邊哭,他看不過,壯著膽子跑上去,將野狗給趕跑了。
從那次起,她便總愛跟在他屁股後頭,他走到哪裡,她便跟到哪裡。
他開心得要命。
真真是個傻小子。
陳長生笑了一下,眉眼間的溫柔,越來越濃。
那時,他還是個全須全尾的小男孩,猶愛逞強,特彆喜歡在她麵前逞強,做了好些往常不敢做的事,最後竟還跑去與隔街的小孩打架。
他其實很怕的。
就像她一樣地怕。
可是,當看見她憋紅了小臉,手裡抓著隨便什麼地方撿來的木杈子,與他站在一起,大大的眼睛裡,那星星晃得幾乎都要掉下來了,可她卻還是咬牙站在他身旁,趕都趕不走,他的心便一下子被什麼東西漲滿了。
那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與人打架。
輸得很慘。
可是,他心裡卻歡喜極了,好像他才是打贏的那一個。
陳長生呆板的臉上,漸漸幾分鮮活之氣。
那個愛哭膽小的小姑娘,如今,也快及笄了罷。
卻不知,那替她攏發、為她插簪之人,又會是誰?
陳長生心底牽了牽,有些疼,又有些冷,眸中的柔情,須臾化作自嘲。
關他什麼事?
她嫁人還是沒嫁人,嫁得的人是好是壞,與他又有何乾?
他仿佛看見了自己的將來,在低矮的屋舍中,在皇城最偏僻的一隅,拖著殘缺不全的身子,孤零零地,咽下最後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