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藥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驀地又覺有些過分,目注眼前捂臉呆站的少年,心下倒是挺不落忍的。
小孩子家家的,怕不是被打傻了吧?
唉,真是作孽。
她也是越活越回頭了,淨欺負小孩兒。
“劉瘸……劉公子,我……奴婢失禮了,您……您還好麼?”紅藥小聲兒地道,聲音輕得她自己都快聽不見了。
徐玠卻是聽得格外清晰。
許是雙目不能視物之故,他此刻耳力大漲,不知為什麼,從那軟糯語聲的中,他居然聽出了那麼一點兒嶺南腔調。
何以如此?
若非挨了打,此刻徐玠準定又得兩眼溜圓。
委實是一驚未平、一驚又起。
顧老太……呸,不對,這時候應該叫聲小顧姑娘。
小顧丫頭祖籍乃是漢中,前世他親耳聽她說過,且二人初識時,她那官話裡總有股子侉味兒,他還曾拿這個笑話過她,亦被她反唇譏作“京油子”。
再往後,嶺南風物,到底影響了他們,他京腔不再、她侉調難尋,兩個人說起官話來南腔北調地,某些字會咬得特彆地輕。
自打重生之後,徐玠很快便察覺到了此事,亦時常提醒自己,莫露鄉音。
然而,幾十年的歲月過去,習慣已然養成,又豈是旦夕可改的?
直到現在,徐珩還會偶爾嘲徐玠一聲“南人小子”,便是笑話他的口音。
這也就罷了,畢竟他徐五爺活了兩輩子,放在如今,那可是實打實的人瑞、壽星、耄耋老者、老而不死是為……咳咳,這句錯了。
總之,活到這把年紀,積習難改,而這些舊習,亦自然亦會影響到今生的他。
可是,小顧丫頭,你怎麼也是一口的南音?
你那侉調兒哪裡去了?
正想著,徐玠的衣袖忽被人一扯,隨後,便有柔嫩的語聲滑入耳畔“糟了,那個婆子好像回來了,劉瘸……那個……劉公子且去樹後躲一躲,我……奴婢……不想平白惹上是非。”
餘音未落,一隻柔軟的小手便拉住了徐玠的胳膊,往旁行去。
徐玠很想放下手看一看來者何人,再決定如何應對。
不是他誇口,如今他在府裡也算薄有名聲,差不多的下人都挺怵他,他也算是能橫著走的了。
隻是,他此時雙目酸痛,掌心洇滿了被那兩拳頭揍出來的淚花,根本睜不開眼,隻得任由紅藥將他拉著,磕磕絆絆地走了十來步。
“好了,就是這裡,公子且先藏著,等我走了再出來,好不好?”柔柔語聲,南音越發地濃厚。
相較於那兩拳的迅速,小丫頭說話倒還挺慢的,聲音也怪好聽的。
徐玠想著,腦海中現出宮裝少女的身形,想象著她笑語嫣然的模樣。
驀地,心頭一動。
咦,這丫頭是宮裡來的?!
據徐玠所知,就在小半刻前,淑妃娘娘的儀仗進了王府。
亦即是說,這小顧丫頭,乃是淑妃身邊的宮女?!
一定是。
除了淑妃娘娘,包括王府在內的一應賀客,再沒人能用得上,或者說是有那個資格用宮女。
徐玠登時心頭一喜。
既然如此,倒是可以請這丫頭幫個忙,也省得他再找彆人了。
這一刻,徐玠根本未去考慮紅藥是哪一方的人物,隻是本能地認為,對方值得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