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盈香(二合一)(2 / 2)

春妝 姚霽珊 9592 字 4個月前

可累死爺了。

徐玠甩著胳膊,小口小口地吐著粗氣,麵上卻是一派雲淡風輕,仿佛在說“爺力氣大得很,這點兒小事不足掛齒”。

可惜的是,他這番作派,紅藥壓根兒就沒瞧見。

她眼睛還沒睜開呢。

此時她唯覺腳下一實,便知是站在了地麵。

她再也不好往下裝,忙躬腰後退,低頭撣著裙子,臉上的熱度始終未散。

真是兩輩子的臉都丟儘了。

最要命的是,她肚子還在“咕咕”叫著,那香味兒簡直勾魂。

徐玠輕輕擱下食盒,活動了活動手腳,隨後嘎嘎笑了起來“罷了,咱們也彆裝了,大家都知道怎麼回事兒不是?”

語畢,豎起大拇哥兒朝自己一指“我,劉瘸子。”

反手再指紅藥“你,顧老太。”

垂下兀自酸痛的手臂,他的臉上是一個燦爛的笑“咱們從一處來的,有緣再見,實是天意,也彆再藏頭露尾的了,好生敘個舊不好麼?”

說到此處,上前一步,作勢拱手行禮“方才是我存心試探於你的,倒並非我不相信你,而是這到底也太匪夷所思,我就怕‘你’還不是‘你’,便多問了幾句。你彆往心裡去啊。”

說著他又朗聲笑了起來,攏袖道“這話也就你能聽明白,我自個兒說得都繞的慌。”

紅藥若非“以前”的那個紅藥,則他所設想的一切,皆要從頭再來。

天幸她仍舊是她,那麼,他的謀劃,便也就此多了幾重保障。

紅藥一直沒說話,隻低頭撣著裙擺,卻沒察覺,她反複撣著的,根本是同一個地方。

這還真是天意。

她想。

自從仲秋夜偶遇淑妃之時起,她與他的重逢,便如天注定,雖明知諸事皆改,她卻是有心無力、身不由己。

細較之下,這其中仿佛並亦有她自己的意誌,她的不作為、她的隨波逐流,令她踏上了一條仿佛早就被安排好了的路,而也所遭逢的一切,皆指向了此刻。

紅藥莫名有點想要笑。

兩個上輩子就認識的老頭老太,居然儘皆重生於少年之時,不僅見了麵、說了話,且還點明前因,各自將對方的根底看了個透。

話本子裡也不敢這麼寫啊。

可是,它卻真實地發生了。

紅藥想不出該說些什麼。

於是,繼續撣裙子。

撣啊撣啊,好像打算這輩子就隻乾這件事兒了。

徐玠好笑地看著她。

這位顧管事,年歲變小了好些,膽子似乎也跟著一並小了,再沒了前世的潑辣。

他敢打賭,他若不開口,她會一直撣裙子撣到地老天荒。

徐玠於是當真笑了起來。

又尖又刺耳的笑聲,委實難聽得緊,而紅藥卻是越發不敢抬頭。

“先吃東西吧,回去你就該誤了飯時了,便在這裡用飯就是。”好一會兒後,笑聲漸止,徐玠和聲語道。

這般瞧著,委實紅藥也有點可憐,被他逼到了這個份上。

且他也知曉,將事情挑明,並非上上之策。

可他不耐煩打啞謎,也沒那個水磨功夫。

他太需要幫手了,而顧紅藥,就是最好的人選。

他相信她。

上輩子做了幾十年鄰居,足夠他看清她。

但願她亦如是。

聽得徐玠所言,紅藥便低低地歎了一口氣。

是啊,該吃飯了。

她總不能一直撲打這條裙子吧,裙子又沒做錯什麼。

她慢慢直起身,望向徐玠。

這一刻,她又是方才那個冷靜自持的顧管事了,雖然眼皮上還透著一層薄紅。

徐玠亦回望於她。二人的視線在半空裡交織著。

少年眉眼含笑,俊美溫文,而少女卻神情嚴肅,眸光冷峻。

他們定定地凝視著彼此,仿佛在確認著些什麼,又仿佛在區分著什麼。

那委實是太微妙的一刹那,如若初識,卻又是實實在在地重逢。

良久後,紅藥歎了第二口氣,隨意拍了拍衣袖,開口時,語聲已然是多年前的熟稔“那個……飯菜涼了沒?”

吃飯要緊。

那麼些個好吃的呢,說不得吃了這一回,便沒下一遭了。

所以,吃了再說。

徐玠對此似是早便習慣了,連個嗑巴都沒打,飛快地道“沒涼,我這食盒是特製的,一時半會兒地涼不了。”

他獻寶似地將食盒提至紅藥眼前,逐層打開給她瞧。

紅藥這才發現,這食盒的四壁,居然縫著厚厚的包棉錦墊,暖意氤氳地,將菜香烘托得格外誘人。

“先吃吧,老夫記著,你吃飽了才會有精神。”徐玠撫須而笑,手底卻是一空。

然後才想起,他現在連胡茬都有。

他尷尬地收回了手“那什麼,吃飯,吃飯。”又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咧嘴道“有時候一晃神兒吧,我就會忘了現下的光景,老以為還在石榴街。”

這話頓時引發了紅藥強烈的共鳴,她用力點頭道“我也與你一樣,老是會糊塗。你這還算好的,我最開始的時候老想拄拐棍兒,說話咳嗽、還駝背,扳了好長時間才扳回來。”

“可不是。”徐玠眼睛一亮,一時間竟大有相見恨晚之意,拍著大腿道“我也是硬拗了好久,才把老夫、老朽這等自稱給改了,你說的那拐棍什麼的,我也一樣,花了好大功夫才改掉。”

“不容易啊。”紅藥搖頭歎道,似是又回到了最初重生的那幾日。

樣樣不習慣,處處皆陌生,還一驚一乍地。

畢竟,有好些人已經死了幾十年了,如今突然出現在眼前,虧得她還有些膽量,不然怕是會以為撞了鬼。

“吃飯吃飯,再不吃就涼了。”徐玠搓著手道,莫名地覺出了一種輕鬆,仿若褪去了身上一層厚重的甲胄。

話已挑明,二人再無顧忌,紅藥自然而然地湊近食盒,大大方方地問“你做了幾個菜啊?”

不經意間,便帶上了前世的語氣,熟稔的、無需禮儀客套的。

見她終於放下戒備,徐玠自是開懷,忙將那菜上蓋碗一一取下,笑著道“總共五菜一湯。”

說著又搖頭,頗為遺憾地道“我家這大廚手藝雖不差,卻不及金翡翠多了,味道上總是有點兒不大對勁兒,你先湊和著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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