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風寒(二合一)(2 / 2)

春妝 姚霽珊 7823 字 3個月前

是故,年初六那日,尚宮局便派了人來,替紅藥換了一副新的腰牌,並重新登記造冊,還予了她一套銀頭麵。

說起來,這也是宮裡的規矩,凡年滿十三歲的宮女,便有了被天子臨幸的可能。

於是,臨去之前,那女史冷冰冰打量了紅藥好幾眼,淡聲道“以後好生當差,忠君效主。”

紅藥哼哼哈哈地應了,根本沒當回事。

她比旁人多活了一輩子,自是知曉,這所謂的“忠君效主”,莫說是她,便連那生得天仙一般的紅杏,前世被人傳得都快晉為嬪妃了,到頭來不也還是一場空?

細想來,這也不過一個名頭罷了,實則卻是絕不會發生的,究其原因,還在建昭帝身上。

原來,當年他尚未立太子之時,先帝曾幸過幾位宮娥,巧的是,有一名宮女居然就此受了孕,又因生得甚美,遂被提至昭儀位份。

這原也沒什麼,先帝時並不隻她一個宮女晉位的。

隻是,這位底層爬上來的昭儀,野心卻是不小,竟暗中勾結了幾個嬪妃,妄圖算計彼時還是皇後的李太後,更連帶著要把建昭帝一同害死。

當然,她們的陷害最後都落了空,反倒儘皆身受杖刑而亡。

隻是,自那以後,建昭帝便對宮女極為冷淡,總覺得她們不可信,平素亦不喜其近身服侍,而前世的建昭朝諸嬪妃,亦無一是從宮女提拔上去的,可見其執念之深。

至於紅杏身上的那些傳言,在重生的最初,紅藥還是信的,然而,經過這段日子的冷眼旁觀,再加上最近她也時常動腦子,學著徐玠的法子,將前世今生結合起來看,她便覺著,隻怕那所謂的“從宮女到寵妃”的傳說,並當不得真。

至少在建昭朝,這種可能性是極其微小的。

以她在乾清宮親眼所見,建昭帝對宮女的態度,實在堪稱冷淡,便連紅藥這個被他親自調派來的,亦根本近不得身,更遑論假以辭色了。

倒是那些內侍、小監,極得他的信重與寵愛,遠的不說,吳承芳便是現成的例子。

如今,這位小吳公公可是越發地炙手可熱,因他“不慎感染風寒”,病重臥床,建昭帝不僅不肯將他挪去外安樂堂,更有甚者,竟還請了好幾名禦醫給他彙診,這其中有一名禦醫因開的藥方子過於凶烈,被陛下斥為“虎狼藥”,當場便命其卷鋪蓋回老家種田去。

此事不知怎麼傳至朝堂上,便有不怕死的言官,也不顧這大節下的好日子,竟還專門上了道奏疏,拿著前朝幾個昏君說嘴,最後還勸誡天子“勿因內誤外”。

大過年地被人諫了,建昭帝倒也沒生氣,還將那言官請進乾清宮,和顏悅色地對他道“禦醫乃是天家之醫,說白了,朕的生死便係於彼手,難不成愛卿的意思是叫朕養著這些庸醫,到頭來再叫他們把朕給治死?”

這話直是誅心至極,那言官被堵得說不出話來,隻得灰頭土臉地回去了。

建昭帝此時便又大展明君風采,不但未曾申斥這名言官,竟還賞了一盤金銀並兩名美姬,讚他是“朕的直臣”。

據說,從那以後,那言官的後宅就沒安寧過,大婦與小妾烏眼雞似地見麵就鬥,此是後話不提。

不過,僅就此事便可看出,吳承芳在天子的心裡有多重要。

也正因此,紅藥對這所謂的換籍之事,亦是無可無不可,照舊過她清閒日子。

說來,吳承芳落水之事,似乎並無旁人知悉,紅藥猜不透建昭帝是否知情。其後不久,紅藥有一次聽內侍閒聊,道是那被革了職的禦醫,最擅婦人科,原先一直給六宮嬪妃瞧病來著。

聞聽此言,不知為什麼,紅藥便想起了這些年來總是滑胎的各位娘娘們,總覺著,這裡頭怕還有彆的因由。

除此之外,乾清宮並無大事,眾目所矚之處,仍舊是那位“生病”的小吳公公。

從歲末至正月,紅藥幾乎不曾與他打過照麵,隻聽說吳承芳一直在屋中靜養,一應藥食皆有專人服侍,吃穿用度亦皆有常若愚親自過問,簡直比主子還要金貴。

至於陳長生,紅藥卻是見過他兩次,隻每回皆是匆匆一瞥,眼見得他去了吳承芳的住處,卻不知其詳情,亦不敢暗中查探。

她便旁敲側擊地向小宮女打聽,倒是得來一些消息。

據說,陳長生每每探望吳承芳,那屋中皆會傳來哭聲,也不知是誰哭。而待他離開,吳承芳皆會送到門邊,遙望他行遠再行回屋,其態度之客氣,一如他客氣地對待每一個前來探望之人。

紅藥便有點迷惑。

依徐玠推測,吳承芳落水,泰半是陳長生在搞鬼,隻是,吳承芳似是並不曾相疑,仍舊待他如初。

“嗐,你信他的鬼!這廝演戲呢,一個兩個的,都是戲精。”月華如水、夜空澄靜,徐玠那公鴨嗓子壓低幾分,聽來倒也不曾煞去這上元良宵。

上元節當晚,紅藥與徐玠如期見了麵,而當她問及此事時,徐玠便是如是回答的。

是夜,大雪初歇、微風拂麵,是個難得晴朗的冬夜。

因皇城要放焰口,大半個京城的百姓都聚在了城外,雖天氣仍舊寒冷,那城裡城外卻是裡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端是熱鬨。

紅藥接到了徐玠托人帶來的口信,於當日黃昏時分,喬裝成一名雜役,隨著一隊送衣裳的浣衣局宮人,出了皇城。

衣裳與腰牌,皆是徐玠請老李偷偷送來的。

說起來,縱觀大齊皇城各司,絕大多數皆在皇城之中,唯有浣衣局,也不知出於怎樣的因由,被擱置於城外。

紅藥猜測,這或許是因為於此處當差的,皆是年老或犯錯的宮人,且差事又極苦,是以才將之單獨放在了城外。

對於這個地方,紅藥的心情有點複雜。

前世時,湘妃病歿,宮人星散,她在皇城最後的落腳處,便在浣衣局。

那地方委實不算什麼好去處,每天皆是水裡來、水裡去,春夏秋三季都好,唯有冬天,簡直能把人的骨頭都凍僵。

然而,差事雖苦到了極點,還令她落下了嚴重的風濕之症,可換個角度看,卻又不能說全是壞處。

畢竟,那地方又苦又累,半點油水亦無,實在無甚可爭的,大家皆不過捱日子罷了,倒也相安無事。

自然的,一些小的爭搶也並非沒有,不過,以紅藥彼時的道行,應付起來並不吃力,而更重要的是,她躲過了新帝登基的那場血洗,這才是最大的幸運。

徐玠亦知她這段過往,是以將約見之處便定在了浣衣局左近,那地方有幾條背陰的巷弄,鮮有人往來,他二人說起話來卻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