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藥莫名鬆了一口氣。
然而,一口氣未了,那心底裡忽又一空。
一呼一吸間,思緒綿長,遙山遠水,仿佛那風兒兜過去、又繞回來。
紅藥恍惚得像在做夢,也不知過了多久,那公鴨般的聲線,才真切地落入耳畔。
然後,她就震驚了。
“飛雞?那是什麼雞?能吃麼?”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徐玠笑起來,張了幾次口,愣是說不出一句整話。
快要笑死他了。
就知道會是這樣。
之前他問元貞與利亨之時,便曾聽到過相同的疑問,甚至就連吞口水的動作,亦是差相仿佛。
紅藥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好容易徐玠笑夠了,拿帕子擦著眼淚,眼珠轉了轉,憋著笑又問“那你聽說過手機麼?”
“什麼雞?”紅藥沒聽清,又或者是聽清了卻沒弄明白,兩個眼睛瞪得溜圓“瘦雞又是何意?是說那雞仔兒養得特彆瘦麼?”
她頗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雞太瘦的話,那肉就柴了,不好吃,還是肥雞比較好。”
言至此,忽地靈光一現,忙道“你方才說的可是肥雞?一肥一瘦麼,又都是雞,倒也能連在一塊兒。”
她料定這回必是猜準了,一臉地胸有成竹。
徐玠拚命想要忍下笑,可又如何忍得住?
縱使他用力閉緊嘴,那嘴皮子卻在“噗噗噗”地往外噴氣,其聲古怪,於是他越發笑得厲害。
說也奇怪。
原本院中微有些壓抑的氛圍,被他這兩問、兩笑,竟自淡了去。
庭廡潔淨、陽光溫暖,天邊一抹閒雲,悠悠飄向遠處。
…………………………
立夏節氣,宮中各處換帳幔、曬冬衣,禦用監又送來不少新鮮物件,紅藥與芳葵日日繁忙,門簾都不及換,仍舊延用春時舊物,兩個人也不覺得熱,日常皆是將之卷著。
夏日天長,午後時分,尚寢局便安靜了下來,諸處皆在小休,為下晌漫長的忙碌積蓄體力。
“篤、篤”,小庫房的院門忽被拍響,滿院陽光仿似驚了一驚,幾隻麻雀喳喳叫著,擦過白燦燦的屋簷。
“誰啊,這大中晌的,有什麼事兒?”芳葵揉著眼睛坐了起來。
因是伏案小憩,她的頰邊有兩道清晰的衣褶印子,小臉兒直拉下三尺長。
被人擾了清夢,總是不喜。
“是我,紅菱。”門外傳來細軟的語聲,帶了幾分小心。
“誰?”芳葵正自睡得口渴,起身去桌前倒茶,沒聽清。
驀地,身旁一人越了過去“我去開門吧,紅菱與我一個屋兒。”
卻原來是紅藥也起來了。
“哦,她啊。”芳葵喝了一口茶,晃了晃腦袋,想起來了。
“咿啞”,紅藥拉開院門,見紅菱規規矩矩立在階下,並不往裡走。
“有事麼?”紅藥笑得十分溫婉。
雖然心下恨不能一巴掌糊過去。
這廝憋著壞心害人,每回見了,紅藥都要生一會兒悶氣。
紅菱麵含淺笑,斂眸道“是於姑姑讓我來找你的,讓你立時就去。”
“好,走吧。”紅藥沒有半分遲疑,利落地應了一聲,跨出門檻,返身便要關門。
“姐姐去何處?”芳葵趿著鞋立在廊下問,一手搭在眼前,眯眼瞧著大太陽底下的紅藥。
紅藥向她道明去處,末了又笑“我會早點兒回來的,若是忙了,就讓她們先等一等,差事萬萬不可出錯。”
她身後的紅菱抿了抿嘴。
芳葵不情不願地應下了,說了句“姐姐慢走”,便“刷”地放下了布簾。
動作大了些,那簾鉤“叮叮當當”一陣亂響。
紅藥淺笑著闔攏院門,轉向紅菱道“咱們快走吧,彆晚了。”
紅菱“嗯”了一聲,落後紅藥半步,二人很快趕到了於壽竹辦公之處。
差事其實並不麻煩,前兩日才往儲秀宮送了幾樣器物,其中有個花斛,賢妃娘娘嫌笨重,便叫領回去。
“因那花斛挺大的,須得兩個人才搬得動,我就臨時叫了你們來。”於壽竹輕輕撲打著扇子,幾縷濕發粘在額角,看起來是才歇下。
交代完了,她便將紙簿子取來,讓紅藥二人畫了押,又予了她們兩麵對牌,便打發她們去了。
出得院門,紅藥與紅菱不約而同停了步。
紅菱在門簷下撣裙子,紅藥便攏頭發,心下打定主意不先開口。
數息後,紅菱蹙起眉,微有些不虞地掃了掃紅藥。
紅藥改撣鞋了。
紅菱的眼神變得幽怨起來。
“紅藥哇。”她舔了舔唇,到底扛不住先開了口“咱們從這條道兒走好不好?那邊日頭太曬了,這邊好歹有樹和牆擋著,曬不著。”
“好啊,就聽你的。”紅藥立馬讚同。
總算這廝自個兒說出來了。
紅菱微微覺出一分怪異。
這也應得太乾脆了,簡直就像專候著她這樣說也似。
她不由盯了紅藥一眼。
紅藥恰於此時抬頭。
清亮得有些過分的眼神,藏著紅菱看不懂的東西。
她愣了一下。
再凝目時,眼前已是一道纖細的背影,耳中亦傳來清脆的語聲“快走吧,回來了我還得去幫芳葵呢。”
“哦,好的。”紅菱回過神,緊緊跟上,那異樣之感亦被揮去,兩個人很快穿過夾道,轉上了一條長巷。
紅藥不著痕跡地往旁一掃。
牆根下,有一座小石塔。
然奇怪的是,那石塔居然隻有兩層。
紅藥微覺訝然,視線卻是平平掠過,似熟視無睹。
紅菱的眼神與她一樣。
兩個人若無其事地穿巷繞街,頂著大太陽,踏上了煙波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