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 128 章(2 / 2)

小曹同學心中好奇,跟著他們阿哥爺來到主院,親眼看到他們的相處模式,隻覺得梁公公剛才說的還不夠形象。

不是誇張,是太委婉了。

隆禧提前派人過來送過消息,車馬已經準備好,隻等他過來就能出門。

他在車上沒有說瞎話,今天的確不出城,他們就到朝陽門,其他哪兒都不去。

擴建外城不是說說而已,他們家三哥手裡圖紙都畫好了,隻等資金到位,立刻就能開工。

“皇上不是新設了個商部嗎,商賈那邊都是商部的人在管,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那些商人真的好有錢。”隆禧沒有圖紙,但是他有個非常好使的腦袋瓜,不用圖紙也能指出來哪塊地方要乾什麼,“我以為他們頂多能拿出來幾萬兩銀子,結果看商部的賬本,競爭最激烈的地方已經出到了百萬兩,而且還在往上加。”

他一直覺得他不缺錢花,但是和那些隨隨便便就拿出幾十萬上百萬的富商相比,他真的窮到家了。

之前上課的時候聽師傅說過,朱元璋當皇帝後不準江浙一帶的人到戶部當官,他們可以考科舉,考上之後其他部分都能去,唯獨不能去戶部。到了萬曆年間,不準進戶部的人還加上了蘇州鬆江二府的人。

憑戶籍來黜落人,聽上去很沒道理。

現在看來,倒不是全無理由。

江浙一帶曆來是魚米之鄉,朝廷的稅收輕重也分地方,越富庶的地方賦稅越重,像西北那種窮苦的地方,不光稅收沒有多少,每年還要朝廷從國庫撥錢救濟。

戶部掌管天下土地賦稅、財政收支,在老朱同誌看來,蘇鬆江浙一帶的地方豪強勢力猖獗,如果戶部官員出身江浙一帶,很有可能和當地的商賈大戶勾結起來徇私枉法。

如果隻是阻礙朝廷收稅也就罷了,最怕的就是他們把本該分攤到那些富商大戶身上的稅收轉移到尋常百姓身上。

江南富庶,但是富庶的隻有那些豪族世家,大部分百姓依舊掙紮在溫飽線上,朝廷的賦稅分到富家大戶身上不算什麼,要是把那些都攤到尋常百姓身上,百姓傾家蕩產也拿不出來。

簡單點說就是,掙得多稅也多,讓一個一年能掙十萬兩銀子的商人交一萬兩的稅,他肯定心疼,但是不是拿不出來,要是讓一個一年隻能掙一百兩的百姓幫他交這個睡,一百個人也沒法補上這個缺。

江南一帶的賦稅是朝廷財政的頂梁柱,這要是出了問題,朝廷離發不出官員俸祿也不遠了。

隆禧上課的時候經常聽師傅們講前朝的事情,朝廷在修明史,朝中官員對前朝的事情也不算太忌諱,他不知道文字獄是什麼時候最嚴重,反正現在沒有那種一個字一句話都要想半天才敢往外說的緊張氣氛。

大概是言官沒了風聞言事的權利,打小報告需要先做調查,沒法和以前一樣聽風就是雨,所以文字獄也跟著消停下來了吧。

老朱同誌經常有些奇奇怪怪的政令,他有時候好奇就會追著師傅問,聽八卦比聽之乎者也有意思的多,不知不覺一上午的時間就過去了。

前朝不準讓蘇鬆江浙戶籍的士人進入戶部,最開始是在洪武二十六年,而洪武二十五年四月,老朱同誌精心培養的古往今來最好命的太子朱標病逝,朱允炆成了皇太孫。

老朱同誌越過一眾兒子立孫子為繼承人,也清楚那個孫子沒兒子有本事,為了給孫子掃平前進路上的障礙那叫一個嘔心瀝血。

可惜沒啥用。

他知道江浙一帶的賦稅對朝廷來說有多重要,生怕大孫子繼位後不知道輕重讓朝廷窮到吃不起飯,提前防患於未然,活著的時候就下令不準江浙士人入戶部為官。

奈何千防萬防也沒防住他大孫子在他死後偷家。

老朱同誌窮苦出身,開局一個破碗,打下一座江山,當了皇帝也改不了曾經過苦日子的時候養成的習慣。

朱允炆不一樣,他出生的時候已經是洪武十年,從小長在應天府的富貴公子不知道祖父的良苦用心,老朱擔心什麼他就乾什麼,繼位之後明顯更親近江浙出身的文人。

朱元璋就怕這大孫子繼位後隨便改規矩,還特意把江浙士人不準進戶部的規矩寫進“祖製”,如果有大臣敢上書讓皇帝有違組織,直接淩遲處死。

他以為這樣就可以杜絕官商勾結,保證朝廷在南方的賦稅能征上來,不至於讓他千辛萬苦打下來的江山落得二世而亡的下場。

事實證明,他放心的還是太早了。

建文帝登基不久就把他的“祖製”改了不少,不光允蘇鬆江浙的士人進戶部,還說什麼祖父在位的時候對江南地區的賦稅太重,把那邊的賦稅減免了許多。

哦,建文帝的老師之一黃子澄,就是江浙派的士人,也是攛掇他削藩的“大功臣”之一。

後麵的事情也不用師傅講,他自己也能說個七七八八,總之就是,建文帝的新政沒有半點用處,還不小心把皇位給丟了。

之後的前朝皇帝都很自覺的遵守老朱同誌製定的“祖製”,說不讓蘇鬆江浙的士人入戶部就一定不會讓他們進去,本朝大部分製度承襲前朝,這方麵也繼承了下來。

隆禧叭叭叭叭說個不停,想起他之前瞥了幾眼的賬本就忍不住心疼,“其實降低江南的賦稅也不是不可以,朝廷製定賦稅會參考土地貧瘠,也得參考一下百姓的職業,種地的農人少收點,賺的少的小商人少收點,賺的多的大商人多收點,可能一家大商家裡收的稅就能抵得上一個鎮子所有農人的稅收,一個人出血幸福千萬家啊。”

後世收稅還有起征點呢,他們提前學著點,總好過將來財政出大問題了想改都沒法改。

鼇拜當過輔政大臣,對各部的事情都了如指掌,聽他們阿哥爺這麼說不由搖頭失笑,“阿哥爺的心是好的,可事情哪像明麵上看起來那麼簡單,江南的各個勢力盤根錯節,鹽商、絲商和世家大族早就纏在一起分不開了,再清正耿直的官兒到了那個大染缸裡也得被染黑,小曹侍衛自小在江寧府長大,應該很清楚那邊的情況。”

曹寅愣了一下,沒想到話題還能扯到自己身上,小心的看了看鼇拜的臉色,感覺這人不是在內涵他爹,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太師說的不錯,江南的世家豪族根基頗深,人家在那兒經營幾百年,強龍難壓地頭蛇,就是朝廷也拿他們沒辦法。”

他爹在江南擔任江寧織造,但是要乾的活兒遠不止為皇室準備絲綢。

織造一職原本是三年一換,到他爹那裡就成了專差久任,皇帝需要一個長期駐紮在江南的眼線,他們家是漢人,他爹的才能又遠超常人,所以才能在江寧府一待就是十多年。

江南的世家大族不好相處,那些人中有不少都和前朝遺民有關係。遺民多是名士大儒,他們不出仕為官,但是沒有停止收學生,所有人都以把子弟送去名士大儒門下為榮,不管他們學成之後當不當官,都和前朝遺民有著剪不斷的關係。

朝廷現在對前朝遺民態度好的不得了,隻要他們願意當官,就算什麼本事都沒有,也能塞進實錄館修明史,江南的士子和那些遺民扯上關係,將來的官路都能順暢不少。

朝中滿人勢大,但是滿人畢竟不懂漢家的東西,很多事情還是漢人說了算。

小曹同學最懂他爹的難處,他爹年紀大了,不光要管織造局的事情,還要和那些世家大族前朝遺民搞好關係,為了給那些人找個台階,連他的婚事都給許了出去。

他離家之前剛剛成親,妻子出身昆山顧氏,就是出了亭林先生顧炎武的那個昆山顧氏。

雖然不知道他爹怎麼和顧氏攀上關係的,但是這門親事結下來,他們才算正式打入遺民圈。

小曹同學很有自知之明,雖然他長的好看,書讀的不錯,還會寫詩,一手書法也很拿得出手,是頂好頂好的文武雙全少年郎,但是這並不能讓顧氏那樣的大家族願意和他們家結親。

他想不明白,他爹也不和他說,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如果他能在京城站穩腳跟,明年還得把妻子從江寧接過來,他沒法回江寧,總不能一直分居,夫妻倆連麵都見不著,豈不是跟沒成親沒有區彆。

天還不到最熱的時候,城裡熱熱鬨鬨到處都是人,隆禧聽著曹寅講江南的情況,怒從心中來惡向膽邊生,“有句話叫快刀斬亂麻,兩位有沒有聽過?”

江南的水深,各種關係盤根錯節理不清,但是那又怎麼樣,一力降十會,直接火力覆蓋不就行了?

鼇拜無奈的看著天真的小阿哥,“不妥不妥,那樣太不講道理,文人的唾沫星子會把咱們淹死的。”

隆禧抬頭,表情有些古怪,“那什麼,你們真覺得朝廷在江南的名聲很好嗎?”

不是吧不是吧?

咱不是一直在人家的唾沫星子裡沒爬出來過嗎?

作者有話要說:鼇拜(恍然大悟):有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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