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身衣服是還在家裡時媽媽隨手給他買的,是繼兄買衣服時湊單的添頭。
他已經穿了好幾年了,洗得發舊。
而且過大,顯得他空落落的,瘦得隻剩一把骨頭。
來到霍宅之後他沒什麼存在感,沒人注意到衣服這回事,他自己也沒有想起過。
沈雲棠竟然是第一個注意到他的衣服的人。
霍溪淮小臂上的青筋莫名繃了繃。
剛剛積蓄起來的恐懼和恨意,突然之間化為了茫然。
而後,他便渾身都不自在起來,十分的困惑不解——
沈雲棠要帶他去買衣服?
霍溪淮深深記得,上輩子沈雲棠曾冷冷地看著他,用一種極度刺傷人的口吻說:“你以為住在霍聿言家就能分走他的錢了嗎?”
他根本沒有過那種想法,家裡的老一輩也不可能同意。但那時的沈雲棠固執地將他當作假想敵,堅決不肯讓他好過。
於是,霍溪淮變得更加謹慎,將在霍宅裡吃穿花掉的每一分錢都用本子記下來,等到自己能夠獨立之後再將錢還給哥哥。
他小心地避開餐桌上昂貴的食材,從不讓管家給自己買衣服,幾件舊衣穿到十八歲。
一有時間就去院子裡除草,替傭人們幫工。
更是從來不敢碰沈雲棠的東西。
可重生後的現在,沈雲棠說,要帶他去買衣服。
她圖什麼?
霍溪淮覺得自己的世界觀正在受到劇烈的衝擊。
沈雲棠願意給他花錢,這給他的刺激比剛剛看見哥哥和她抱在一起還大。
沈雲棠說乾就乾,換衣服化妝一氣嗬成,叫了司機安排車子停在霍宅門口,背著她的小包包就搖曳生姿地走了出去。
她掖著裙角坐進車裡後,才抬頭看了看,挑眉,“還不走?”
霍溪淮如夢初醒,僵硬中被恨鐵不成鋼的管家推向車門。
沈雲棠一個手勢就把他倆瞬間止住,指尖往另一邊指了指,說:“那邊上。”
車門在他們眼前“砰”地無情關上,沈雲棠往後一靠,麵不改色地掏出小鏡子,補了補口紅。
她是不可能給人讓位子的,一輩子都不可能的。
一路上,霍溪淮僵硬得如同木頭人。
手指緊緊地握住膝蓋,低著頭,一動也不敢動。
還好沈雲棠因為補妝,把中間的小桌板放了下來,隔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但狹小的空間裡洗發露的淡香味還是無孔不入。
沈雲棠在他身邊的存在感從未如此強過。
這環境實在是太過煎熬,霍溪淮慢慢摸了摸褲兜,將手機拿出來,放在腿上,動作小心地翻了翻,分散注意力。
他用的還是淘汰的老年機,隻有最基本的功能。霍溪淮看見信箱裡有一條未讀,便打開看了看。
“收件箱。”
老年機突然字正腔圓地念了一聲,嚇得他差點沒握住。
機械女聲還在字正腔圓地念:“發送人,1,8,8……”
霍溪淮飛速按滅了屏幕。
沈雲棠側頭看了過來。
霍溪淮心跳如雷,拿著手機一動不動。
過了會兒,他看見沈雲棠拿了對耳塞給自己塞上。
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這嫌棄的態度卻讓霍溪淮鬆了口氣,用最快的速度把短信打開,讓老年機隻有個念“收”的機會。
短信是霍聿言發來的,一共兩行,十分簡短。
霍溪淮原本以為隻是哥哥囑托他要和沈雲棠好好相處。
可等他看完短信內容後,手機又差點沒握住,世界觀持續崩塌。
好半晌,霍溪淮才慢慢抬頭,靜靜從後視鏡裡看向沈雲棠。
明明妝容已經很完美了,她還是在不厭其煩地添補著各種細節,好像有強迫症似的。
並且完全把他當做了空氣,不管是磋磨還是故意討好,全都沒有。
從種種細節上來說,的確和從前的沈雲棠截然不同。
即便是重生也無法做到這樣的改變。
那麼……大概真的隻有雙重人格才能解釋得通。
太荒唐了。
他懼恨了兩輩子的人,居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不是同一個人。
那麼他還該恨嗎?
霍溪淮默默攥緊了手機。
沈雲棠已經三天沒逛街了,憋得她都快瘋了。司機一在商場停下來,她就立馬下車甩門,氣勢洶洶地往裡走。
直到進了電梯,看見跳動的樓層數,她才想起來丟了個人。
她一邊按下樓層一邊打給司機,聲音嬌膩而任性:“讓霍溪淮自己到童裝區去逛,等會找我刷卡,這麼大個人了走路這麼慢。”
和霍溪淮一起被急匆匆關上的電梯門關在外麵的司機:“……”
人都十七歲了!還童裝!
沈雲棠是奢牌常客,眼光挑,一眼掃去就能定位到最新最貴的。過季的東西她都有,一個眼神也不會施舍。
書裡的品牌和現實裡倒是差不多,距離她上次逛街已經三天了,可這些牌子還是幾個新品都沒出。
她不由有些沒勁,挑來挑去,神色都不太高興。
幾個櫃姐對視了一眼,終於有一個迎了上去。
“女士您好,歡迎光臨本店,請問有什麼需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