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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病少爺還能活多久?”
“誰知道呢, 也許就是明天, 剛才午飯時他又咳了血, 已經連續七天都這樣,估計活不長了。”
“說起來, 藤原先生昨天也向家主請辭了, 那可是名滿天下的神醫。”
“神醫也不能從死神手中搶人,況且他又不是第一個請辭的醫生。那位脾性惡劣的少爺啊, 就是早逝的命運。”
隔著兩扇障子門, 下人們窸窸窣窣地講著話,毫無顧及的討論聲鑽進房內之人的耳朵裡。
形銷骨立的少年躺在被子中, 望著昏暗無光的房頂,弱不勝衣, 形容枯槁,裸露在外的皮膚透著不見光的蒼白。
一層薄薄的皮膚包裹著骨頭, 瘦弱無比,脖頸處淡青色的血脈不斷跳動著, 纖細又柔弱。
他看起來隻有十七八歲,被病魔折磨得瘦骨嶙峋,眼眶凹陷,嘴唇青紫,依稀能看出原本俊秀清朗的五官。
他轉了轉眼珠,聽著下人們肆無忌憚的談話。乾癟的眼皮包裹著充血的眼球, 僵硬可怖的樣子像一尊人偶。
“……”
他們似乎認定了自己是個短命之人, 明目張膽地在他房前詛咒他。
命不久矣, 氣息奄奄。
是最適合他的詞。
鬼舞辻無慘舔了舔乾澀的唇,許久未曾潤濕的唇瓣因為突然的動作而開裂流血,他抿了抿,鹹腥的液體流進了他的嘴裡。
他將視線下移,落在透著橙黃暮光的窗戶上。
那裡停著一隻灰黃色的雀兒,它歪了歪頭發出清脆的鳴叫聲:“啾啾啾!”
聒噪。
像烏鴉一樣吵鬨。
不懂眼色的小雀撲扇著翅膀飛了進來,蹦蹦跳跳的撲棱著翅膀在他左右盤桓跳躍,最終停留在一盤點心上。紅色的喙靈活地啄弄著食物。
“啾!”
圓滾滾的鳥雀撲閃著翅膀吃飽了肚子,隨即又對屋中唯一的人類產生了興趣。
它蹦蹦跳跳地飛到鬼舞辻無慘麵前,黑色的豆豆眼盯著他看,仰起脖子叫了一聲:“啾!”
鬼舞辻無慘定定地看了它一會,伸出一隻手放在它麵前。
骨節修長,指尖慘白。
小鳥跳了上來,爪子勾著他的手指,又抖了抖身子,圓潤的身體分外可愛。
“……”他眼神微動。
驀然,鬼舞辻無慘的內心陡然升起一陣煩躁,單薄的胸腔中升起從未有過的燥熱,呼吸間都開始帶著腥氣。
他勉力一揮手,將鳥兒甩了出去,虛弱的身體一歪,趴伏在軟被上雙眼緊閉,呼吸急促。喉嚨的血腥湧了上來,落在白色的被褥上,仿若雪地綻放的朵朵紅梅。
“救、救……”
他雙手掐著喉嚨,艱難地發出兩個音節,肺部似乎被重物碾壓,讓他根本喘不過氣來,眼前滿是白光,頭暈腦脹。
蒼白的臉上泛起酡紅,淚水從他的眼角滑落,虛軟的身體用力蹬著被子,企圖引起外麵那些人的注意力。
“啾啾啾!”
鳥兒撲閃著翅膀在他周圍飛翔,圍著他不肯離去。
“救我……”
瘦骨伶仃的雙手緊抓的身下的布料,他艱難的呼著氣,聲帶無法震動,求救的聲音被淹沒在稀碎的雜音之中。
乾瘦蒼白的身軀無法站起,他運起全身的氣力爬向門口。
一點,一點的挪動。
他用儘了全力想要捕捉住屬於自己的那條生路,哪怕苟延殘喘都要活下去。
活下去……
“屋裡好像有什麼聲音,是那位少爺要醒了嗎?”
“隻是鳥叫聲而已。”
“不去看看嗎?”
“那位少爺不喜歡有人在他休息時打擾。上次和哉惹了他生氣,被打得現在還沒法下床。”
鬼舞辻無慘滿目恨意,他依靠雙臂的力量艱難地往前爬,指甲迸裂,滲出血珠,隨著他的動作,地麵上留下了幾道斑駁的紅色血痕。
撒謊,撒謊。
他們都想讓他死,都想擺脫他這個脾氣暴戾、行為古怪的病秧子罷了。無論是家族裡的那些人,還是伺候他的下人。
他在他們眼中,隻是累贅而已。
“……要是他真的死了,我們就會調到其他少爺小姐那兒去,伺候起來哪用得著這麼提心吊膽。”
“會比現在輕鬆吧。”
他們如此談論著。
他渾身脫力,眼前被淚水模糊。
毫無焦點的眼睛落在房屋另一側的神龕上,慈眉斂目的木雕神像端坐其中,嘴角掀起溫柔又聖潔的微笑。
神明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神悲天憫人,又輕嗤嘲諷。
冷眼看著他艱難求生。
【救救我……】
他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意識逐漸消散,神智歸於虛空,隻餘一尊黑色的殘影留在他的眼底。
神愛眾人,福澤於世,眾生平等。
所以他祈求……神明的憐愛。
【神啊,救我……】
神嘲笑的看著他,眉目依舊聖潔溫和。夕陽的落日照在它身上,照耀著神的身影,仿若神跡蒞臨。
他伸出一隻手,勉力去夠遠在天邊的神像。洶湧而來的波濤將他淹沒。
一瞬間,他落入黑沉的虛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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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朧中醒來時,他正坐在緣側邊,披著衣服遙望天空,右手邊放了一寸漆黑的神像。
他拿了起來。
鬼舞辻無慘看著手裡的木頭,清晰地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他站了起來,因為傍晚的冷霜而大打了個哆嗦,伸手將外衣裹緊了些。
他慢吞吞地走到了室內,看到伏在桌子上瞌睡的傭人,他眼神不變,調整了一下姿勢後,就將神像尖銳的一段朝著那人的頭顱狠狠揮下去!
醫生救不了他,神也救不了他。
隻有他自己在苦苦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