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Chapter 44(1 / 2)

直到星期一, 安娜才從雅各布的監管中逃脫出來。

這個周末,她過得分外憋悶,於是沒有給他好臉色。要是以前她這麼做, 雅各布會想儘辦法哄她, 帶她去吃聖代冰淇淋,或是買一些精致的小飾品送給她。

她臥室的衣櫃裡有個收納箱,放著很多他送的小玩意兒, 比如一個由紅木製成的八音盒,一打開就能聽見當紅音樂劇的主旋律。

這部音樂劇她還和雅各布一起看過,看完後雅各布毫無觸動, 她卻被男女主角的愛情感動得抽噎不止,嗚嗚咽咽地走不動。他蹲下來哄了她半天, 最後找到劇院經理,買下了作為重要道具的八音盒送給她。她才抽抽搭搭地跟他回家。

除此之外,還有一副桃心形太陽鏡, 十多本銅版紙電影雜誌,若乾不好吃的漂亮糖果……

與以前的他相比,現在的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安娜蹙起眉毛, 不明白這男人為什麼突然對她這麼壞。她最近可沒有得罪他。

她琢磨半天,發現最近雖然沒有得罪雅各布,卻也稱不上對他好。雅各布差不多每天都有關心她,正餐和下午茶也儘量按照她的口味來。她卻很少關注他愛吃什麼,有沒有不開心,以及為什麼不開心。

她並不是不願意關心他, 隻是疏忽了。在她的眼裡, 雅各布是父親、兄長和好朋友的結合體, 她寧願和朱莉發生隔閡, 也不希望和他發生隔閡——她真的很珍惜他們之間的感情。

於是,放學後,安娜難得打扮了一下自己。這兩天她過得有些消沉,經常把早餐時間睡過去,然後頂著亂蓬蓬的頭發,穿著不整潔的睡衣,打著哈欠,坐在客廳裡看電視。雅各布和謝菲爾德一樣注重儀表,可能是她太過邋遢,才惹他不開心了吧。

安娜在洗手間裡換下滿是草屑的臟兮兮的短褲,打濕手帕,擦了擦汗濕的腋窩。將臟衣服塞進書包裡,她湊到鏡子前,在嘴唇上塗上晶亮的口紅。

然而,當她光彩照人地走出校門後,卻沒有看到雅各布。來接她放學的,是一個棕色鬈發的女人,有一張奇大無比的紅嘴巴。

女人對安娜笑笑:“我叫艾米麗·泰勒,是朗費羅先生的秘書。朗費羅先生最近比較忙,以後都是我來接您放學。”

安娜有些警惕地後退一步:“他以前再忙都會來接我放學。”

“抱歉,朗費羅先生最近是真的很忙,不然也不會讓我來接您。”艾米麗為難地笑著,打開後座的車門,“這是朗費羅先生為您準備的歉禮。”

一隻毛茸茸的、死氣沉沉的、毫無可愛氣息的棕熊布偶。

就像當初她看著母親坐上其他男人的車子時,抱著的那隻棕熊布偶一樣。隻不過這隻熊,比那隻熊大了好幾倍。

安娜垂下腦袋,走到車尾,看了一下車牌,確定是雅各布常開的車以後,把書包扔到後座,坐在了副駕駛的座位上。

雅各布從不允許她坐副駕駛,理由是這個位置不安全,不是小姑娘坐的地方。她為此還鬨過一陣子脾氣,覺得他一點也不尊重她,完全把她當成兒童對待。

現在,她大喇喇地坐在副駕駛上,艾米麗卻什麼都沒有說,隻是提醒她係好安全帶,然後發動汽車,朝彆墅的方向駛去。

其實前座和後座沒有太大的區彆,安娜坐了一會兒,忽然有些頭暈,不禁開始懷疑是前座的問題。她將頭抵在車窗上,哼哼唧唧著,難受地發出一絲呻.吟。

艾米麗卻跟沒聽見似的,繼續開車。

安娜沒能得到她的關心,悻悻地問道:“雅各布去忙什麼了?”

艾米麗這才回過神,露出一個充滿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朗費羅先生的行程是其他秘書在安排。我的級彆很低,不太清楚他在忙什麼。”

安娜問了個寂寞,悶悶不樂地撅起嘴,不再說話。

回到彆墅,她立刻開了罐汽水,斜躺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機看電視劇。女主角的扮演者是西班牙人,說話帶著濃重的西語腔,她需要聽得很仔細,才能聽懂她在說什麼,不由有些煩躁。但是,除了這個頻道,其他頻道要麼是新聞節目,要麼是幼稚的動畫片。

安娜關掉電視機,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她不知道雅各布在忙什麼,也不知道他有什麼可忙的——他像個單身父親一樣,陪她從春到夏,無微不至地照顧她,關心和嗬護她的心情,連她不喜歡吃的食物都記得清清楚楚,實在不像個大忙人。

而且,他走了以後,她就像一隻失去了蛛絲協助的大蜘蛛般,雖然不至於死去,卻突然間什麼事都做不了:沒辦法聯係謝菲爾德——不知道電話號碼,平時都是雅各布替她撥號;沒辦法出去玩——到家後,艾米麗就拿著無線電話,去花園裡打電話了,她和艾米麗不熟悉,也不想和她出去玩。

想到這裡,安娜沮喪地、沉重地、孤獨地歎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好像被雅各布拋棄了。

就在這時,花園的落地玻璃門被推開,腳步聲響起,艾米麗拿著無線電話,走進了客廳。她原本一直捂著聽筒,見安娜正躺在沙發上睡覺,又放下手,有些譏嘲地對電話另一頭說道:“那個討人厭的女孩睡著了。”

說完,她頓了片刻,在等對方回複。幾秒鐘後,她繼續說道:“噢,親愛的,真的不是我太刻薄了,這女孩就是很討厭。——你想知道她做了什麼?行,我告訴你。我把她送回家,她一句謝謝都沒有說,就這麼開門走了,讓我一個人把她的書包和那隻接近兩米的布偶,扛到她的臥室裡。這不算什麼,她現在在沙發上睡著了,兩隻腳擱在沙發扶手上——天哪,你不知道她的襪子有多臟,我沒見過這麼不愛乾淨的女孩!”

這一回,對方似乎驚歎了一大段話,艾米麗也停頓了很久,抽出一支煙,銜在嘴裡點燃:“是啊,她是個邋遢的小姑娘。長相嘛……”她譏諷地拖長了聲音,“長得一般般,臉上有很多難看的雀斑。你知道,就算這種雀斑女孩小時候長得還可以,長大後也會變得非常糟糕。——你好奇她長什麼樣子?就是校園裡非常非常普通的女孩,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種。”

對方不知道開了什麼玩笑,艾米麗夾著香煙,嘎嘎地笑了起來:“我哪知道她和朗費羅是什麼關係。不過說真的,朗費羅太有錢了!你不知道這棟彆墅有多大,我都不敢大聲說話,怕回音傳到其他房間去。這麼好的彆墅給一個小姑娘住,真的可惜了。……好了,不說了,傭人要上菜了,下次聊。”

腳步聲漸漸遠去,艾米麗往廚房的方向走去了。

安娜從沙發上坐起來,麵無表情地紮起散開的頭發。要說生氣,也沒有多生氣——她的氣量大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樣容易發脾氣,要是以前,她肯定立馬爬起來,把整隻手塞進那女人法蘭克香腸似的大嘴裡。

有氣量的關係,也有雅各布的關係。她一直在琢磨雅各布為什麼要走。她總覺得雅各布的離開另有內情,至於究竟是什麼內情,她想不出來。她最近真的沒得罪他呀!

安娜思考著雅各布離開的原因,走到餐桌邊上。艾米麗在雅各布常坐的椅子上坐下,朝她笑笑:“以後就是我陪您用晚餐了。”

與此同時,安娜忽然想起前天用餐的時候,她扯下餐巾,隨意地往膝蓋上一鋪,然後,用美國人最習慣和英國人最鄙夷的那種姿勢拿起刀叉,切下牛排就要往嘴裡送。

雅各布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最後站起來,幫她把餐巾鋪好,接著走到她拿餐刀那一側,把她的食指挪到刀刃和刀刃連接的地方。

安娜嚼著牛排,含糊地抱怨道:“那老家夥又不在,有必要這麼用餐嗎?”

這句話不知觸碰了雅各布什麼禁忌,他頓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道:“有必要。”

難道是她的無禮和粗魯頻繁的抱怨,讓他感到厭煩了?所以,他才會想離開?

安娜糾結地咬著手指甲,原本她認為自己挺討人喜歡的,但想到艾米麗不客氣的抱怨和批評,她又有些不確定起來。

安娜擁有青春期少女的一切特征——有時候自信心膨脹到幾乎要將胸腔填滿,覺得自己是最漂亮和最有魅力的少女;有時候又自卑到極點,不敢麵對自己的身世和身上的陋習。

她忍不住掀起腳掌,看了看襪底和腳後跟,確實很臟很黑,可是每個上完體育課的女孩,襪子都和她一樣發黑。艾米麗不知道就算了,雅各布整天和她的老師竊竊私語,難道也不知道嗎?

安娜不願承認是自己的臟腳把雅各布熏走了,心中卻留下了一團鬱悶的疑雲,再加上艾米麗用餐的習慣,幾乎就是從前的她——湯匙在碗裡叮叮當當,刀叉不停地碰到餐盤,還拿餐巾的外側擦嘴巴,拿刀叉的姿勢就像是在吃快餐一樣隨便……

這些畫麵,不知為什麼,比艾米麗說她是個滿臉雀斑、邋裡邋遢的醜女孩還要讓她生氣。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安娜閉了閉眼,端起奶油蘑菇湯,站起來,直接從艾米麗的頭上倒了下去。

艾米麗尖叫一聲:“啊——!!!你瘋了嗎?!”她單腳跳起來,不停地用餐巾擦著往下流的奶白色的湯水,同時壓抑著怒火望向安娜,“你這個……小姑娘,我好像沒惹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