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Chapter 9(1 / 2)

婚禮前一個星期, 安娜得了相當嚴重的感冒。

這讓她氣惱極了,她本想對婚禮提一些建議——雖然不知道提什麼,但這畢竟是她的婚禮, 總得有點兒參與感。這下好了, 得了感冒以後, 她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彆說給婚禮提建議, 連跟謝菲爾德說話都提不起精神。

生病後的她變得嬌弱又暴躁,總夢見自己在婚禮上出洋相——比如, 走紅毯的時候, 高跟鞋滑稽地落了一隻;婚禮即將進行前,下巴不合時宜地冒出了一顆玫瑰色的丘疹;口紅沾到了門牙,露齒微笑時被全世界的記者拍了下來。這些根本不可能發生的小事, 讓她悶悶不樂,食欲不振。

再加上前兩天,一些蒼蠅似的無孔不入的記者,拍到了她無名指上的婚戒,在外界又掀起了一陣輿論風波:

“風波過去,安娜·布朗手戴粉色鑽戒高調現身”

“世界上最稀有的彩色鑽石之一, 豔彩粉級彆每克拉最高可達24萬美元,安娜·布朗或將數百萬美元戴在手上”

“‘向她奉上自己的心’, 專家稱心形切割工藝極其耗費原石, 安娜·布朗的戒指或丟棄百萬粉鑽原料”

……

要不是這些聳人聽聞的標題,安娜自己都不知道這枚戒指原來這麼值錢。

她卻沒有一點兒收到貴重禮物的喜悅,反而難受得輾轉反側。

多虧那些報紙的科普, 她現在知道了“心形切工”是最奢侈的工藝, 因為切割者的技術影響成品的大小, 一旦比例失調,耗費的原料就會增加,鑽石的成本也會變高,再加上粉紅色的鑽石本身就極其罕見,配上同樣罕見的切割工藝,幾乎讓這枚鑽戒成了稀世珍寶一樣的存在。連一些三流小報,都不敢對她的鑽戒隨便估價。

而她送給謝菲爾德的鑽戒,被不少媒體指出,隻是看似奢華,實際上除去品牌價值和鑲嵌工藝,那枚戒指本身並不值錢。

想到這裡,安娜有些煩躁地拉上被子,蒙住了腦袋。

她愛謝菲爾德,也想送他最昂貴和最美麗的鑽石,讓那些人知道,不是隻有男人才會送鑽石,女人也會送心愛的男人鑽石。那枚鑽戒是她這輩子買過的最昂貴的東西,如果可以,她也想豪擲百萬美金,送一顆十幾克拉的大鑽戒給謝菲爾德。但她才二十歲,沒有那麼多錢。

她儘力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特彆希望謝菲爾德隻是一個普通有錢的男人,不必像現在這樣完美,也不必像現在這樣富有,這樣她就能快點兒追上他,像他寵愛她一樣去寵愛他。

安娜把自己悶在被窩裡,幻想了一會兒寵愛謝菲爾德的情節,沒過多久,她的幻想就被迫中止了——被窩裡太熱,需要出來透透氣。

這時,謝菲爾德走進臥室,見她的額上滿是汗水,還以為她的感冒好轉了不少:“喉嚨還疼嗎?”

他的小情人被嚇了一跳,聲音響亮地罵了他一句,然後慢吞吞地坐了起來,不太誠實地答道:“疼。”

謝菲爾德失笑,去盥洗室接了一杯清水,遞到她的手上:“小撒謊精。感冒好點兒了,就下樓去試試你的婚紗。”

安娜接過杯子,喝一口,看他一眼,對上他的視線後,又迅速垂下眼睫毛,小聲地答道:“不想去。柏裡斯,我有些害怕。”

“怕什麼?”

她皺起眉毛,又喝了一口,含著那口水,難得忸忸怩怩地說:“怕婚紗太貴重了。”

謝菲爾德在床沿坐下,接過她手上的水杯,放在一邊:“為什麼會怕它太貴重了?”

安娜搖了搖頭,眼神有點兒茫然。

說不清,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怕,本來這兩年,她越活越自信,似乎已經跟過去的自己告彆了。那些尖酸刻薄的話語,又揭開了她那條早已愈合的、難以啟齒的傷疤。

有雜誌刊登了一篇文章,說他們之間的差距,從戒指的選擇上就看得出來。謝菲爾德的戒指儘管昂貴,但90%的價錢都是付給品牌商和鑲嵌師的;安娜的戒指雖然沒有品牌,卻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愈發珍貴,假如有一天,出產粉鑽的阿蓋爾礦被關閉,則會直接變成無價之寶。

文章的作者非常明白她的痛點是什麼——貧民窟的出身、母親的職業、輟學的經曆,這些都被他拉出來嘲諷了一遍,“愛情?隻有一些沒見過世麵的小女孩才會相信這是愛情,在我看來,這是一個除了美貌、心機和手段一無所有的女人,為了實現階級跨越而無所不用其極的故事。”

文章的末尾寫道,“他們的結合並不是本世紀最浪漫的童話,而是灰姑娘在王子的舞會上現出原形、被眾人譏笑的故事”。

安娜可以無視嘲諷、取笑和惡意揣測,卻沒辦法無視尖銳的實話——在選擇戒指那裡,這作者分析得一點兒都沒錯。

她知道不能把這些媒體當回事,卻總是忍不住去看、去想。感冒讓她變得倦怠、遲鈍,皮膚疼痛,手腳酸脹,一點兒小事都能讓她難過很久。當然,這可能跟感冒沒什麼關係,跟結婚有關係,畢竟她以前生病的時候不像這樣。

安娜感覺現在的自己討厭極了,迫切地想要變回以前的安娜,但她越焦急,越沒辦法恢複愉快的心情。

她猶豫了很久,跟謝菲爾德說了這件事。

謝菲爾德用手帕擦了擦她額上的熱汗:“雜誌?哪裡來的雜誌?”

“我讓傭人姐姐幫我買的——彆這樣看著我,我隻是讓她幫忙買漫畫雜誌和笑話報紙,可能不小心夾帶進去了,”安娜抱怨說,“老是看電視,就那幾個頻道,無聊死了。”

謝菲爾德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給我看看。”

安娜把藏在枕頭底下的雜誌遞給他。

雜誌售價為50美分,封麵十分顯眼,用的是紅黃配色,上麵的標題均為加粗黑體,不可能看不見。隻有一種可能,是安娜口中的傭人故意買回來的。

謝菲爾德沒有告訴安娜他的推測,這小姑娘已經夠煩惱了,沒必要告訴她,讓她煩惱加煩惱。

他簡略地掃了一下這篇文章,每一句都在利用大眾眼中已經固化的形象,如“嫌貧愛富的女人”、“追名逐利的女星”、“貪戀女色的富豪”等煽動情緒,挑撥貧富階級的矛盾。難怪安娜看得自己都信了,因為她也是這個作者想要煽動的“大眾”之一。

想要反駁這些觀點很簡單——人是多麵性的,不管什麼人都不可能隻有一麵,勞工不一定都是善良的好人,也有賭徒、惡棍和酒鬼;富紳不一定都在壓迫窮人,也有樂善好施的慈善家。同樣地,女性不能直接與嫌貧愛富劃上等號,女星不一定都在追名逐利,富豪也不一定都貪戀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