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簡上寥寥幾句,觸目驚心:
“九月初七,英王大婚,一夜未至,新娘暴斃於洞房。”
新婚的床上怎麼會有寫了這種內容的竹簡?簡直就是詛咒!
輕城緊握竹簡的手微微發抖:究竟是誰乾的,是惡作劇還是彆的?堂堂英王府,做事這麼不仔細,布置婚房的人竟沒有發現嗎?
不可能!便是像薑家這樣的人家,在成婚這樣重要的場合中,為圖吉利,婚床上的東西也會仔細檢查,不可能會出這樣的差錯。
輕城心裡掠過一絲不可思議的想法:難道是英王授意的,否則在竹簡上寫字的人怎麼會預知他會一夜不歸?
“王妃,王妃……”呼喚聲在耳邊響起。她回過神來,見若棠端著一個托盤站在她麵前,托盤中放著喜慶的龍鳳碗,碗中熱氣騰騰,盛著一碗五彩湯圓,香味撲鼻。
輕城的肚子立刻配合地咕嚕了一聲,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湯圓,將竹簡的事暫時拋之腦後。
若棠莞爾:“我先服侍王妃換衣?”嫁衣累贅,穿著行動在不便。
輕城不習慣陌生人貼身服侍自己,搖了搖頭,問她:“含霜怎麼還沒來?”
若棠道:“含霜姑娘去小廚房拎熱水了,一會兒就到。”
輕城“哦”了一聲,到底沒讓若棠幫著脫嫁衣,笑道:“我先用點心吧。”
若棠將托盤呈上,輕城拿起勺子,舀了一個送到口中。英王府的廚子手藝果然非凡,簡簡單單的湯圓,做得外皮軟糯,裡麵的豆沙餡甜而不膩,極其細膩。隻是,怎麼吃到後來,有一點極淡的苦味?
輕城的腦子有些混沌,驀地,一陣絞痛自腹中而起,她張開嘴,“哇”的一口黑血噴出,將麵前的若棠噴了一身,連手邊的竹簡都被殃及。
她茫然低頭看去,竹簡上的文字儘成黑紅,一字字,如奪命的鉤鐮,觸目驚心。
原來,那上麵寫的不是詛咒,而是預言。
疼痛一波波襲來,越來越劇烈,她的手無意識地死死抓住竹簡,力氣卻漸漸渙散,眼前儘是血色。她素來最怕痛,此刻卻隻能任由仿佛沒有儘頭的痛苦侵襲全身感官,無處可逃。
耳邊響起若棠的輕笑聲:“王妃,孔雀膽的滋味怎麼樣?”
她霍地抬頭看向若棠,心頭如有冰雪澆淋:“是你?”她想大聲質問,可喉口腥甜,渾身劇痛,竟是連話也說不出了。
“真可憐,七竅都在流血了呢。”若棠依舊在笑,柔聲而道,“休要怪我,我也不過是奉命行事。你要怪就怪自己為什麼要嫁給王爺好了。”
輕城心中大震:趙勰!果然是因為他嗎?
天下果然沒有平白掉餡餅的事,她不過就是嫁了個自己高攀不起的人,竟會將性命都莫名其妙地丟掉。
可是,為什麼?
神智漸漸消散,她已沒有力氣再想。意識的最後,她恍惚聽到了一聲巨響,隨即是若棠驚慌失措的叫聲。
*
仿佛在黑暗中沉睡了許久,又仿佛隻有一瞬,她自混沌中恢複意識。耳邊,一片嬌滴滴的叫好聲此起彼伏。她茫然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有幾分熟悉的宮殿和人群。
她有一瞬間的迷茫:自己不是在英王府成親嗎,這是哪裡?
隨即她想起,自己在新婚夜,連趙勰的麵都沒見到,就被一顆湯圓毒死了,死得痛苦萬狀,卻連毒死她的人是誰都不知道,真真應了竹簡上的預言。
果然,天鵝肉不是那麼好吃的。
所以,這裡是陰間地府?不過這陰間地府也太奢華了吧,四周雕梁畫棟,金碧輝煌,圍觀的都是如花似玉宮裝打扮的年輕女子,簇擁著兩個打扮華貴的美貌少女,正在拍手歡呼。
不對,地府怎麼會有陽光?地府中的人又怎麼會這麼開心?
她正疑惑,腳底下忽然傳來一聲憤怒的低吼:“放開我!”聲音猶帶童音,卻如小獸般凶狠切齒。
她嚇了一跳,低頭看去,看見一隻密合色繡金銀線的精致繡鞋正極具羞辱意味地踩在一張白皙得過分的小臉上。那臉已被她腳的力道踩得變了形,唯有一對琥珀色的眸子惡狠狠地看著她,閃著野獸般凶戾的光。
那是一個小小的少年,最多不過十一二歲,衣著布料華貴,卻顯然不怎麼合身,被五六個身高體壯的內監緊緊壓製在地上,動彈不得。
輕城頓時淩亂了:她素來不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怎麼可能做這種腳踩他人的事?何況,對方還是個比她小得多的少年。
她下意識地要將腳收回,小少年察覺到她力道鬆動,低吼一聲,猛地一掙,狠狠甩下她的腳。她一個踉蹌,還未站穩,小少年扭頭,一口咬在她的腳踝上。
他,他是狗嗎?居然咬人!
輕城做夢也沒想到對方會做這種事,一時驚得呆了。直到劇痛鑽心,她才倒抽一口涼氣,控製不住地慘叫出聲。
幾個內監都慌了神,手忙腳亂地來拉小少年,小少年趁機跳起,如餓虎撲食,重重撞到本就立足不穩的輕城身上,紅著眼,一手惡狠狠地掐向她的咽喉。
少年的身體又硬又沉,如一塊石頭般,她被撞得肋骨生痛,不受控製地向後倒去,後腦重重撞到了地麵,頓時眼冒金星;脖子有如被鐵鉗卡住,呼吸漸漸困難。
再次失去意識前,輕城覺得自己大概要去燒燒香:這都是什麼事?連做了鬼也還在走黴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