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她還有些混亂,她記得宣武帝才二十出頭,膝下最年長的皇子也才五歲,哪來這麼大的女兒?然而隨著小榮恩的記憶理清,她很快明白過來,榮恩出生於宣武六年,她死後的第二年,而此時已是宣武十九年,距她死於洞房花燭夜足足過去了十四年。
已經十四年了啊……輕城的心中有些複雜,於她不過睜眼閉眼瞬間,世間卻已過去了這麼久,兜兜轉轉,她竟然成了趙勰的侄女!
也不知當年她死後,趙勰是怎麼向她的家人交代的,叔叔嬸嬸他們會不會感到傷心?會不會發現她死得蹊蹺,要求趙勰交出凶手?
說起來,她死得實在冤。
婚事並非薑家求來,趙勰如果不滿意和她的婚事,為什麼不拒婚?兩人的地位天壤之彆,他有太多手段可以破壞這樁婚事,何必非要在新婚夜取她的性命?
太多的疑惑從心頭閃過,臨死時的痛苦回憶泛上心頭,她隻覺渾身發冷,不願再想下去。
她向來沒有為難自己的習慣。多思無益,縱然她現在有公主的身份,也暫時沒有能力對付趙勰。
何況,她現在還麵臨著一堆麻煩。
榮恩的處境實在說不上好,爹不疼,娘不愛,兄弟姐妹不親近。宮人勢利,捧高踩低,她又性子懦弱,不敢抗爭,難免受欺。單看這麼熱的天,她一個受了傷的公主,連個冰盆都混不上,便可見一斑。
輕城倒不擔心物質上的匱乏。宮人再苛刻,夏淑妃再無視她,身為皇家公主的基本體麵還是會有。再寒酸,也不會比她曾經經曆過的那段艱難日子差,她相信自己能把日子過好。
她怕的是麻煩,尤其是無謂的麻煩。
當初騙取趙蠻信任的任務落到榮恩身上後,榮恩覺得害怕,可她仰望福全慣了,冷不丁有機會討好福全,哪舍得拒絕,終究還是答應了下來。
她也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演技不行,便派了身邊一個機靈的大宮女喜鵲,打著她的旗號去哄趙蠻。
花了約半年的水磨工夫,趙蠻到底年紀還小,心思沒那麼複雜,榮恩又向來孤零零的一個,不和福全一道,他果然漸漸放下戒心,被喜鵲哄騙著,孤身入了福全她們的圈套。
落單的趙蠻被福全她們事先埋伏好的大力內監製住,榮恩為了向福全表忠心,在榮慶的慫恿下往趙蠻臉上踩了一腳。
然後就是她的意識在榮恩身上覺醒,順帶承受了趙蠻暴怒之下的反擊。
她受了重傷,事情自然瞞不住。皇後娘娘親自過問此事,福全和榮慶心中害怕,將責任全部推到了榮恩身上,而那時她昏迷著,自然沒法為自己辯解。
皇後震怒之下禁了福全和榮慶的足,罰抄五十遍《女誡》;作為主犯的她受傷奄奄一息,皇後不好雪上加霜,便下令將喜鵲杖斃,她身邊的幾個大宮女都發配浣衣局做苦役,以儆效尤;趙蠻意圖謀殺皇姐,罰得更重,當時就抽了十鞭子,把他抽去了半條命。
輕城歎了口氣。即使她能辯解又怎麼樣?事情雖然是福全和榮慶謀劃的,卻由榮恩一手實施,這一點,她無可辯駁。
最麻煩的是,福全使自己這把刀子使順手了,大概以後還會用自己來對付趙蠻;而以趙蠻的性子與受到的羞辱,隻怕也不會善罷甘休。兩人之間的炮灰她大概是當定了。
得想個法子從他們的恩怨中脫身才是。
她忍著疼痛與眩暈感側了側頭,將臉貼上冰涼的青花瓷枕,煩躁的情緒一點點平複下來。事已至此,擔心也是無用,左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從中找機會便是。
不管怎麼說,她還活著,還能夠自由地呼吸,感受疼痛,感受歡喜,感受悲傷……她還是應該感謝上蒼的厚待。
心緒徹底平靜下來,她闔上眼,沉沉睡去。
再醒來時發現新升上來的一等宮女百靈和布穀帶著一群小宮女,捧著梳洗用具靜候在帷帳旁。
天亮了嗎?
她有些迷糊地抬手揉了揉額角,外麵百靈她們發現了她的動靜,開始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掛帷帳的掛帷帳,倒熱水的倒熱水,遞巾子的遞巾子……
布穀輕手輕腳地過來,準備扶她半坐起來。自從輕城第一次醒來,有些力氣後,就堅決反對躺在床上接受她們的喂食。
輕城順著她的力道挪動了下,身下忽然被硌了一下。
那熟悉的感覺……輕城動作僵住,連身上不舒服也全都驚得忘了: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