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還是第一次有人來探病。
她被趙蠻咬傷腳踝,掐住脖子,又後腦著地,受了重傷,暈迷了整整一天。醒過來後,哪裡都疼,還頭暈惡心,隻能臥床休息,受傷不可謂不重。結果,除了福全過意不去,派了手下的宮女過來送藥;皇後娘娘職責所在,命人來問了問傷情,此外竟沒有一個人過來看她,連夏淑妃都隻在她昏迷時來過一次。
輕城不由同情自己:可真是慘,空有公主的名頭,混得比她前世寄人籬下時還差。
儘管如此,也還是有人真心對她的,其中就包括現在來看她的兩位,楚國公夫人夏氏和薑家姑娘。
夏氏乃夏淑妃的嫡親姐姐,榮恩公主的姨母,嫁給了楚國公薑顯為妻,為薑顯生下兩子一女。跟她一起過來的薑家姑娘則是她唯一的女兒薑玉城,今年剛滿十六,也是榮恩的伴讀。
輕城心中一動,薑玉城這個名字倒和她本名類似。不過,楚國公府薑家可比她出身的寺丞薑家要顯赫多了。
印象中,夏夫人進宮的次數並不多,可每次來都會來看她,對她又溫柔又體貼,比夏淑妃還要寵她。玉城也是個溫柔端莊的姑娘,平時雖然常常對她怒其不爭,卻也一直很維護她。
百靈進來掛起帷帳。輕城如今還無法下床,便直接說了“請”,由教養嬤嬤賴嬤嬤陪了夏夫人和薑玉城進來。
夏夫人保養得極好,已經四十的人了,看上去不過三十許人的模樣,柳葉眉,桃花眼,下巴尖尖,生得極美。
輕城昔日在閨中時便曾聽說過她的名聲。夏夫人出嫁前便是京中最出名的美人之一,據說先帝在位時,曾有意為當時的太子,也就是今上求娶,可最後還是選了武英殿大學士兼兵部尚書褚時休之女為太子妃。夏夫人也在不久後嫁入了楚國公府,楚國公薑顯終身隻娶了這一個妻子,再未納妾,在京中傳為佳話。
沒想到這個傳說中的人物竟成了她的姨母。
此時夏夫人眼睛紅紅的,看到輕城臉色蒼白,渾身是傷的模樣就眼淚撲簌簌而下,心疼地喊了聲:“公主!”跪下要行禮。
輕城有榮恩的記憶,心中對夏夫人母女倍感親切,不願長輩對她行禮,開口叫免了。
不料賴嬤嬤虎著臉,一臉肅容:“公主,禮不可廢!”
輕城皺了皺眉,望向賴嬤嬤。賴嬤嬤麵無表情,目光毫不退縮。
熟悉的畏懼感浮上心頭,夾雜著絲絲縷縷的憤怒與委屈,這是屬於榮恩的情緒。
夢中,榮恩的怯懦除了夏淑妃的忽視,一大半的責任都在賴嬤嬤身上。這個麵容嚴肅的婆子,從小就仗著教養嬤嬤的名義,用各種條條框框縛住她,這也不許,那也不行,一旦做錯一點,便是疾言厲色。堂堂公主,她想說就說,想罰就罰,從不給小姑娘留情麵。
就像現在,自己免了夏夫人行禮,於禮雖然不和,於情卻是可緣,又是在她自己的宮室中,但凡賴嬤嬤有一點維護主子體麵的意識,就不該當麵駁斥。
顯然,在賴嬤嬤心中,並不當她是主子,而是一個可以任她搓圓搓扁之人。
夏夫人見勢不對,知道她的處境,不忍心她被刁難,忙帶著薑玉城行了大禮,又息事寧人地勸輕城道:“嬤嬤說得對,禮不可廢。公主的恩典臣婦心領了。”
輕城垂下眼,不置可否,隻柔聲道:“嬤嬤,我想和姨母,表姐單獨說說話。”
賴嬤嬤臉色變了變:“公主!”這是在趕她走了?
輕城依舊不抬眼,聲音柔柔細細的:“嬤嬤,這也有違禮數嗎?”
少女低垂著眼瞼,無力地靠在大紅織金雙魚紋蜀錦靠墊上,似是弱不勝衣。話中之意卻仿佛藏著譏諷。
賴嬤嬤心裡起了一點違和之感:公主向來性子綿軟,這不像是她會說的話啊?可再看對方,連眼睛都不敢和她對上,依舊是一副怯懦的模樣,又把那點疑惑拋開了去。自己應該是想多了,公主向來軟弱,大概隻是想和夏夫人母女說點悄悄話。
可心中到底不忿,她咬了咬牙:“禮數自是不違……”
輕城依舊輕言悄語的,截斷她的話:“那便謝過嬤嬤體諒了。”
賴嬤嬤噎住,卻拿不到她的錯處,又有夏夫人母女在場。她忍了又忍,不情不願地行了一禮:“老奴告退。”退了出去。
輕城靜靜地注視她離開,這才轉向夏夫人,靦腆而親昵地叫了聲:“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