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身形徹底遮擋住趙蠻,輕城籲了一口氣,素白的手小心翼翼地抓住宣武帝的袖角,輕聲道:“父皇就答應我不要追究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三皇弟年紀小,我這個做姐姐的本該讓著他些,便是他有不懂事的地方,也該好好教導他,而不是和他置氣,反倒讓父皇擔心了。”
趙蠻看不見她可憐的模樣,清醒過來:他真是小看了這位皇姐,聽著句句都在反省她自己不好,可每一句都在指他“千錯萬錯”,“不懂事”。以前怎麼沒發現她有這樣的心機?
也是,自己就是被她派去的人坑得團團轉的,居然還不長記性,一廂情願地以為她是受人擺布。原來她從前小可憐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
宣武帝看著輕城神色卻越發憐愛:“原來榮恩是因為這個才覺得錯在自己。豎子頑劣,豈能怪你?不過,朕的榮恩果然是個好姐姐,能有這個心,朕心甚慰。”
回頭見幼子神色陰晴不定地盯著輕城的方向,他不由勃然大怒:“逆子,你想做什麼?你但凡有榮恩半點懂事,豈會將事情鬨得如此難看!”
輕城躲在宣武帝身後,趁彆人不注意,探出手來,挑釁地做了一個與趙蠻先前一模一樣的掐的動作。
趙蠻瞳孔一縮,瞬間全明白過來。他雙拳緊握,牙齒咬得咯咯響,望著床上少女柔弱堪憐的模樣,心裡真恨不得一口咬死她。卻也知今日這一番你來我往是自己輸了。
由於他的輕敵,這一遭負荊請罪全為對方做了嫁衣,反讓這個扮可憐的死丫頭得了宣武帝的好感。
輕城愉快地欣賞了一番趙蠻憋屈的模樣,心裡的一口惡氣總算出了,估摸著差不多了,決定見好就收。
她晃了晃宣武帝的衣袖,柔聲勸道:“父皇,你彆怪三皇弟,他也是一時衝動。他……”剩下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驀地一陣眩暈襲來。
樂極生悲,她暗叫不好,再要說什麼已來不及,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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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宣武帝和夏淑妃等人都已不在,隻有白胡子的王太醫坐在床前,慢條斯理地從她人中部位拔出一管針來。
見她睜開眼,旁邊傳來一個陰柔的聲音:“好了好了,公主總算醒了,陛下這下該放心了。”
輕城循聲看去,就見一個麵白無須,眉目清秀的中年太監站在一旁,麵現喜色。她認得那人正是宣武帝的大伴,現任司禮監掌印太監韓有德,在宮中權勢赫赫。
輕城有些迷糊:“韓公公?”他怎麼在這裡?
韓有德笑容可掬地道:“陛下擔心公主,特命咱家在這等太醫的消息。公主如今平安無事,咱家就先告辭了,早些稟告陛下,也好叫陛下放心。”
輕城剛醒,腦中兀自嗡嗡作響,聞言下意識地露出笑容,說了聲:“有勞公公了。”
印象中,韓有德對他們一向客氣而疏遠,她還是頭一次看到他如此和藹可親的模樣。這自然是因為如今宣武帝對她態度不同的關係。
說起來還該感謝趙蠻做了墊腳石,給了她與宣武帝拉近關係的機會。輕城想著,如果她以這個為理由,給趙蠻送一份謝禮,會不會把趙蠻氣暈?
韓有德笑容越發親切:“公主不需客氣,為陛下分憂,原是應該的。”
等人走了,王太醫立刻吹胡子瞪眼地道:“公主要愛惜自己的身子,本就體弱,又受了重傷,更要少思少慮,臥床休息,彆的事什麼也不要管。否則,再來幾次,臣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治不了公主。”
王太醫是太醫院的傷科聖手,醫術高明,脾氣卻不是太好,一直不得升遷,也隻能幫榮恩這等不受寵的公主或得臉些的太監宮女看看病。輕城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也不辯駁,乖乖應道:“好。”
她這樣乖順,王太醫倒不好發作了,冷哼一聲:“一個兩個都這麼不省心,外麵那個也是。”
輕城心中一動:“你說的是誰?”
王太醫氣哼哼地道:“還能是誰,自然是三皇子。受了傷也不敷藥,跑出來亂來。”
趙蠻?他還沒走嗎,怎麼會在外麵?輕城詢問地看向一旁侍立的布穀。
布穀稟告道:“公主先被三皇子所傷,後又被他驚嚇暈迷,陛下震怒,下旨從今日起,三皇子每日在公主寢殿門口跪足一個時辰,向公主賠罪。公主什麼時候痊愈,三皇子什麼時候可以免跪。”她頓了頓,歡喜道,“公主,您這一暈真是及時,陛下可算是為您撐腰了。”
輕城:……
暈倒還真不是她故意的。她當時雖然沒安好心,有意給趙蠻一個教訓,卻心中自有分寸,並沒有想給他再多安一個嚇暈皇姐的罪名。
哪料人算不如天算。
她感到了一點點過意不去。趙蠻再凶悍,也是比她小的孩子,她這樣由著性子欺負弱小,真的好嗎?每天跪一個時辰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會兒,舊仇未解,趙蠻的心裡隻怕又記上了她一筆。
輕城想著小少年漂亮的臉上凶狠的表情與勃勃的怒氣,抖了抖,隨即自我安慰道:天意如此,反正都把人得罪了,得罪一次或是得罪兩次應該也沒太大區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