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吃得安靜異常。趙璽幾次想說話,都被輕城用“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擋了回去。
趙璽哪受過這種憋屈,忍了又忍,終究忍不住,重重將手中筷子拍在桌上:“彆氣了,你真的心裡過不去的話,大不了我娶你好了。”
這一下語出驚人,原本坐在隔壁桌安靜吃著的阿卞臉色一變,飛快地放下筷來,拉著兀自稀裡糊塗的錢小二避了出去。
輕城一口氣差點上不來:這混賬,說的什麼話?
她深吸一口氣,依舊維持剛剛用膳的速度,將自己碗中的食物吃完,這才放下筷,看向趙璽道:“這些年在書院學的規矩都哪裡去了,連娶自己姐姐這種話你都敢說?”
趙璽不服氣:“你明明不是……”他剛剛其實也是沒過腦,脫口而出,可被輕城這麼一斥責,他的犟勁反而上來了:這種話怎麼就說不得了?他們又不是親生的。
輕城打斷他,目光幽幽:“原來我對你再好,在你心中,也還是隔了一層。”
趙璽:“……”她這算說的什麼戳人肺管子的話?氣道,“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輕城的目光緊緊盯著他,溫和而堅定,“蠻奴,有些玩笑開不得。”她的身世一天不揭露,她就一天是宣武帝和夏淑妃的女兒,趙璽的話哪怕是開玩笑,被有心人聽到,也會害了他。
趙璽頹然。
輕城見他一副鬥敗了的公雞的模樣,不忍生起,從那件尷尬事發生起,一直積聚的鬱氣忽然就消散了:這是她看著長大的弟弟,他的無心之失,她何苦要揪著不放,將他逼到這等地步?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發,心平氣和地道:“對不起,是姐姐不好,心裡過不去,拿你撒氣了。剛剛不過是個意外,怪不得你,我們把它忘了好不好?”
她這樣柔聲細語,軟語相求,是他最無法抵擋的模樣。
趙璽的心裡卻更難受了,悶悶地答道:“好。”
一場風波算是暫時揭過。至於起初引起風波的那個問題,自然再沒人提起。輕城是沒有心緒再提,趙璽則是不敢提,打定主意等送輕城回去後要好好排查,看看是不是有人漏了口風。
兩人吃完,時辰已經不早,輕城說要回公主府。鄭瀟覬覦她的事情始終讓她心裡不安,縱然覺得那人掀不出什麼風浪,她還是決定上了馬車後把這件事告訴趙璽,讓他出麵去給杜琮提個醒。至於涉及到薑玉城夫妻間事的,薑玉城不希望彆人知道,她自然要守口如瓶。
趙璽不知她的心事,見她依舊不大開心的模樣,開口建議帶她出去逛逛。他們吃飯的地方是京城最富盛名的酒樓春歸樓,樓下便是繁華的西市坊,京城有名的鋪子幾乎都集中在這裡。
輕城無聲地指了指自己的臉。
趙璽心虛地不敢作聲了。他做的好事,害得她露出了本來麵目,實在太招眼了。他隻得悻悻道:“好,我先送你回去。”
兩人下了樓,正要上馬車,忽然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響起:“原來你在這裡。”
輕城看去,就見一冷麵嚴肅的瘦削青年帶著幾個儒生打扮的年輕人走了過來。那青年二十歲左右的模樣,目不斜視,拱手而道:“趙師弟,山長有命,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趙璽眉頭微皺:“怎麼又是你?”心中暗道麻煩。
來人名宋廷讓,乃檢察院左都禦使宋遇之子,也是書院中資曆最老的學生之一。子承父業,領了書院監察之職,專門負責糾察風紀,性情冷硬,鐵麵無私,人送綽號“宋閻王”。
趙璽在書院就不是個安分的,與他打過幾次交道。對方軟硬不吃,油鹽不進,要做什麼事便認定了一做到底,極為固執難纏。
宋廷讓道:“趙師弟,請。”
趙璽道:“我還有點事。”
宋廷讓一板一眼地道:“抱歉,山長有命,此事耽擱不得。”
趙璽嗤笑:“我管你耽不耽擱,你的事重要,我的事就不重要了?天大的事也得等老……呃,等我辦好事再說。”
宋廷讓木著臉道:“山長說,你若不肯跟我走,便記一大過,再通知家中。”
趙璽心中大怒,若依著他素來的脾氣,豈敢受人威脅?可剛要使壞他便想起,現在輕城在他邊上,此前問他那個問題,也不知她是不是猜到什麼,他要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發作,豈不是更要叫她起疑心?
他不得不收斂了脾氣,對宋廷讓招了招手道:“宋師兄,借一步說話。”
宋廷讓一動不動:“事無不可對人言。”
趙璽:“……”
輕城還真難得看到趙璽在彆人麵前吃癟,不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個宋廷讓倒是有意思。
宋廷讓似乎這才注意到她,目光看過來,隻覺少女亭亭玉立,容光照人,叫人不敢逼視。他微微一愣,忙移開目光,不敢再看,臉卻熱了。好在他臉色黑,彆人也看不出。他身後幾個人卻沒他的定力,眼睛都恨不得粘到輕城身上。
趙璽臉都黑了,不懂聲色地挪了挪腳步,擋住輕城問道:“山長找我,究竟何事?”
宋廷讓道:“是為了龐先生失蹤之事。”
趙璽心裡一突,冷笑道:“龐先生失蹤與我何乾?”
宋廷讓道:“這是山長的吩咐,許是要師弟幫忙?”
才怪!羅山長昔日在大理寺便是以善斷獄聞名,他絕不會無緣無故找到自己,莫非是抓到了自己的馬腳?
得想個應對之策才是。趙璽心裡盤算著,有些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