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城不知自己是怎麼走出東暖閣的, 帶著涼意的秋風吹拂而來, 她滾燙的麵頰終於冷卻幾分, 神思卻依舊恍惚。
如果說昨天趙璽抱她、親她,鬨著要做她的駙馬已經給了她強烈的衝擊, 她好不容易將之當成他喝醉後的胡鬨;今天趙璽告訴她的夢境就是狂風暴雨, 直接將她的世界衝得七零八落。
在西羯那樣的絕境中, 他偏偏夢到了她, 夢到兩人行夫妻之事;更勿論第二次夢,他更是到了最後一步, 這說明了什麼?
他懵懵懂懂的,被她三兩句話安撫住了, 可她卻再無法欺騙自己。
她看著長大的弟弟, 當真對她有了非分之想, 不是弟弟對姐姐的, 而是男人對女人的。
怎麼會這樣,究竟是哪裡出了錯?她以後, 該怎麼對他?
該從此和他保持距離, 減少見麵嗎?可想到趙璽對她說的話,眼巴巴地看著她的情形, 她終是於心不忍。他從西羯九死一生回來,她是他最親的親人, 若是因此冷待他, 他該多麼失望傷心。
他還小, 並不明白自己的感情, 況且,已經向她認了錯,也信了她的解釋,她若是對他回避,會不會反而激起他的執拗之心,反而讓事情變得更糟?
罷了罷了,她頭痛地揉了揉眉心,還是就當不知道,以前怎樣待他,以後繼續就是。等到她出嫁了,他也娶了妻,自然就會慢慢淡忘。
午膳輕城是獨自用的,趙璽被召去了乾宇宮,宣武帝要問他西北的情況。
輕城鬆了一口氣,縱然做了許多心理建設,也下定決心要和從前一樣對待趙璽,可終究有什麼不一樣了。真要與他繼續共處一室,一起用膳,她一時還真沒法保證態度一如從前。
因著這事帶來的衝擊,她午覺亂夢顛倒,睡得極不安穩。一會兒夢到少年熱情的擁抱親吻,一會兒又夢到眾人指指點點,鄙視的目光……最後的畫麵定格在趙璽一手握劍,站在遍地的屍體間,鮮血從染紅的劍尖不停滴落,他雙目赤紅,一身凶煞,宛若殺神臨世。
她猛地醒轉,冷汗涔涔,心頭跳得厲害。
“布穀。”她喊。
羅帳外,立刻有人影靠近,應了一聲。
“什麼時辰了?”她問。
布穀道:“未時一刻,您才睡了一刻鐘。”
輕城又問:“三殿下還在乾宇宮嗎?”
布穀道:“三殿下回來過,又走了,說是冊封榮王的詔書已下,在書院的幾個同窗要為他接風慶祝。他見您還睡著,沒有驚動您,直接出宮去了。”
輕城心神不寧,也睡不著了,索性起身去了繡房。這幾日她正為趙璽做一條玉帶,已經完成大半,就差最後的鎖邊。她拿起縫了幾針,可沒多久,又開始走神。
鷓鴣匆匆走進,稟告道:“公主,皇後娘娘請您去坤明宮一趟。”
這個時候?輕城回過神來,不由訝異。
鷓鴣壓低聲音道:“聽說三公主受了委屈,正在皇後娘娘那裡哭呢。皇後娘娘叫了麗妃娘娘過去,又讓公主也幫忙去勸勸。”
她去勸榮慶,那不是越勸越糟?可如今宮裡,與榮慶同輩的,也隻剩她和太子妃了。太子妃正在養胎,皇後娘娘自然不會驚動,也隻剩她可以去了。
輕城並不急著動身,問鷓鴣道:“她受了什麼委屈?”
鷓鴣道:“聽說鄭駙馬風流成性,成親不久,便和三公主身邊的幾個宮女眉來眼去。三公主大怒,發作一場,打殺了兩個宮女。鄭駙馬賭氣,索性連公主府都不回,天天在外捧戲子,宿花娘。三公主派人去找他,他就到處躲,這兩個月,竟是昨日來探視陛下,兩人才第一次見麵。”
榮慶堂堂公主,也是張貴嬪捧在手心長大的,哪曾受過這等氣?她原就看不上鄭瀟,怎容他這般打她的臉?
昨夜宴席散後,鄭瀟酒多了,兩人一同回了公主府。結果今天一早就廝鬨起來,據說還打了一架。榮慶氣不過,轉頭就遞了牌子進宮,哭到了皇後麵前。
輕城早知道這兩人成親不會有好結果,卻沒想到,才三個月不到,兩個人就鬨成了這樣。當初榮慶一心幫著鄭麗妃將她推給鄭瀟的時候,大概沒想到最後吞下苦果的會是自己吧?
輕城一點兒也不想管他們夫妻之間的爛事,可皇後娘娘傳了旨,她再不願意,也得去一趟。
剛走近坤明宮正殿大門,她便看到玉階上跪著一人,鼻青臉腫,一臉晦氣,赫然是鄭瀟。見到她經過,鄭瀟眼睛一亮,涎著臉就伸手來抓她:“這不是二皇姐嗎?”
誰是他皇姐?這個人還是這副惡心的樣子,一點兒長進也沒有啊!輕城嫌惡地避開他,隻當看不見這個人,徑直往裡走去。
阿卞一閃身,站到輕城原來的位置,恰恰接住鄭瀟的手,用力一扭。
鄭瀟頓時發出殺豬般的慘叫聲,眼見輕城離他越來越遠,忙叫道:“二皇姐,咱們是老交情了,你幫我求求情。二……啊啊啊!你做什麼?你這個奴才找死嗎?快放開我。”
阿卞抓著他的手腕,折成一個詭異的角度,仿佛一下刻就能將之掰斷。
鄭瀟疼得臉色都變了,一邊破口大罵,一邊另一隻手去掰阿卞,卻哪裡掰得動。旁邊站著的幾個內監宮女麵麵相覷,一時也不敢上前。
鄭瀟也許不認識阿卞,其他人卻是認得的。趙璽橫行宮中時,阿卞就跟著他,許多人都知道他身手厲害,一點兒也不好惹。何況,他原本的主子,趙璽那個煞神昨兒剛回來,還立了大功,被封為榮王,風頭正勁。
為了一個與公主不和的駙馬出頭,得罪榮恩公主,榮王,不合算,不合算。
鄭瀟罵了一陣,見非但沒人救他,手腕上的力道反而越來越大,心都涼了,他再撐不住,轉而哀求道:“這位公公,我是哪裡得罪了你?你大人大量,就放了我吧。”
阿卞這才冷冷開口道:“我們公主和駙馬不熟,駙馬要求情,找三公主去。”
鄭瀟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整的原因,隻想破口大罵。可形勢比人強,他手腕上疼得實在厲害,趕緊服軟道:“我不敢了,快快快,快放開我!”
阿卞輕蔑地嗤了聲,這才放鬆,重新跟上輕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