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有德帶著幾個小宮女, 服侍宣武帝穿上黃色團龍窄袖圓領袍,正了正頭上的烏紗善翼冠,又理了理腰間束帶及懸掛的金、玉、琥珀等佩飾, 退後一步笑道:“陛下, 時辰差不多了。”
宣武帝心焦道:“道長還未到嗎?”
韓有德道:“已經命人去催了, 應該很快就到。”
宣武帝點了點頭,這才擺了依仗, 啟駕前往太一殿。走不多遠, 但見前麵一須眉俱白的老道飄然而至, 赫然是玉清觀主無塵道長。
宣武帝喜道:“道長可算是來了,快隨朕一道前去赴宴!”
無塵道長近前,衣袂飄飄,一派仙風道骨之態,打了個稽首道:“貧道見過陛下, 多謝陛下隆恩。”
宣武帝道:“不必多禮。”又埋怨道, “道長怎麼這會兒才來?朕方才在乾宇宮等了許久。”
無塵道長露出抱歉之色:“是貧道之過。貧道近來算了一卦,心中不解,每日思索,不覺時間流逝。忘了陛下之約,罪過罪過, 還請陛下見諒。”
宣武帝詫異:“以道長之能,還有不明白的卦象?”
無塵道長道:“貧道雖修道多年, 亦未脫離凡塵, 世間之事豈能儘知?不過, 這一卦確實奇怪,貧道冒昧,想向陛下請教,所言若有冒犯,還請陛下恕罪。”
宣武帝道:“道長但說無妨。”
無塵道長道:“陛下先前將榮恩公主與前駙馬的八字交由貧道測算,當時貧道算出公主八字貴重,駙馬強行匹配恐將有禍,陛下可還記得?”
宣武帝道:“榮恩因此退親,朕如何不記得。之後朕不是還拜托道長測算榮恩姻緣何在?”
無塵道長道:“正是這一卦叫貧道想不通。”
“哦?”宣武帝驚訝。榮恩的婚事有什麼難處嗎?
無塵道長遲疑片刻,問道:“恕貧道冒昧,榮恩公主的身世可有不同尋常之處?”
宣武帝愣住:“道長何出此問?”
無塵道長正要答話,一個小內監飛也似地跑來,叩首道:“陛下,您過去看看吧,幾位公主當眾鬨起來了。”
宣武帝臉色一變:“怎麼回事?”
小內監吞吞吐吐:“奴才也不大清楚。是皇後娘娘命奴才來稟告陛下的,請陛下務必前去。”
宣武帝隻得叫小內監帶路,移駕往側殿方向而去。走不多遠,便看到太子陪著褚皇後過來,顯然是為了同一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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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殿側殿外,福全又驚又怒:“榮慶,你莫不是瘋了?”這種事,她當眾嚷出,是想給人看笑話嗎?
“我瘋了?”榮慶咬牙,聲音越發高亢,“皇姐要是不信我,可以去宗人府查問。榮恩至今連玉碟都未上,根本算不得皇家之人。她若真是父皇的骨血,宗人府豈會攔著不給她上玉碟?”
福全臉色微變,彆的都可以信口胡言,玉碟卻做不得假。榮慶沒必要扯這種一戳就破的謊。可見這事有八成是真。
四周鴉雀無聲,人人屏聲靜氣,不敢說話。事情牽涉到皇家,沒有人敢隨意議論。可看向輕城的目光不免帶上打量與探究。榮恩公主和夏淑妃的容貌如此相像,竟然不是陛下親生的?也不知其中究竟是怎麼回事?
處於漩渦中心的輕城卻是異常平靜,看向榮慶,頗有些好奇地問道:“這件事,你是怎麼知道的?”
福全瞿然一省,是啊,這件事連她都不知道,榮慶的母妃已亡,在宮中的消息源遠遠比不上自己,她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而且,顯然榮慶也是最近才知道這件事的,否則,以她的脾氣,早就嚷得人儘皆知了,不會等到今天。
榮慶目光遊移:“你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反正你不是父皇的骨肉,這件事確鑿無疑。你哪來這麼大的臉充我姐姐?”
輕城好笑:“長這麼大,你又何曾叫過我一聲姐姐?怎麼說得反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榮慶被她噎住,心中不由忐忑起來:怎麼回事,怎麼和自己想象得一點都不一樣,榮恩被揭穿身份,不是應該驚慌失措,無地自容地傷心大哭嗎?她怎麼能表現得這麼平靜?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她硬著頭皮道:“你不是皇家血脈,卻占了公主的名號,你就不覺得羞愧?”
輕城奇道:“我為什麼要羞愧?公主的封號乃父皇禦口親封,有金冊寶印,昭告天下的,又不是我想占就占的。”
榮慶強詞奪理道:“焉知父皇不是受了你的蒙蔽?”
輕城笑了笑不說話,這話她都懶得駁。果然,四周人都直搖頭,榮恩被封為公主時才多大?榮慶當真是個草包,連這種不動腦子的話都說得出。
福全皺眉,絲毫不給麵子地道:“你就少說兩句,丟人現眼。”
榮慶氣急:“我才是皇姐的親妹妹,皇姐不幫我,反倒幫著外人!”
福全沉下臉來:“我該怎麼做,還要你教我不成?”她這些年脾氣雖然收斂了,本性到底改不了多少,也還是說一不二,由不得人指手畫腳的。
榮慶心頭一凜,反應過來,又氣又急,索性掩麵哭了起來。
恰在這時,一聲威嚴的聲音傳來:“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