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忽然想起沈東不知道宋青離開的事，“大兒子啊，你的禮物可能送不出去了。”
“為什麼呀？”
沈東仰起頭，葉蓁輕輕撫摸他的耳朵，“媽媽忘記告訴你宋青去他姥爺家了。不過他給你留了地址，一會媽媽把地址告訴你，你可以給他寫信告訴他咱們要去漠城。”
沈東失落起來，“他什麼時候離開的？”
“很久了，那時候你在基地，所以宋青不能當麵跟你道彆。”
想了想，葉蓁抱起沈東，“你可以把書寄給宋青。”
沈東輕輕嗯一聲，沈南從沈西口袋摸走一顆糖，沈西追上沈南，“二狗子，你把我的糖還回來！”
沈南把糖塞進嘴裡，“我吃了！”
沈西衝過去抱住沈南，“你賠我糖！媽，二哥偷我的糖！”
沈南咀嚼幾下把嘴裡的橘子糖咬碎，張開嘴巴給沈西看，“沒了，你看。”
沈西鬆開沈南，“二狗子你欠我一顆糖，我記下了！”
沈南走過去抱住沈西的肩膀，“三狗啊，為什麼你每天都有橘子糖吃？誰給你的？奶給你的嗎？”
沈西揚起脖子，“我不告訴你！”
葉蓁扭頭看向沈西，“三兒子，我知道你的糖是哪裡來的。”
沈西著急了，“媽，你彆說！求你了，你彆告訴沈南！沈南是小老鼠，奶說了，老鼠不留隔夜糧，他要是知道我的糖藏在哪裡，肯定會把我的糖偷吃光！”
“我才不會！”
“你就會！”
“我不會！”
葉蓁打斷他們，“好啦，不要吵了。糖的事一會再說，咱們先解決跟小夥伴道彆的事。”
“你們要好的小夥伴都有誰？”
沈東先說話，“大胖和大寶。”
沈南跟著說話，“黑子。”
沈西接上，“黑子、壯壯，大圓子。”
沈北跟著往下接，“還有小狐狸、大腦殼他們。”
沈風跟著湊熱鬨，“趙亮哥哥和趙國哥哥，媽，我要跟趙亮哥哥道彆。”
葉蓁刮了刮沈風的鼻梁，“行，一會送你去跟趙亮哥哥道彆。”
葉蓁按照從大到小的順序送孩子們去見小夥伴，幾個孩子人緣好，要好的小夥伴更是兩隻手都說不過來。
母子幾人從中午出發，直到夜幕降臨才送完禮物。
傍晚時分，葉蓁領著孩子們回家，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沈野拎著一個黑色的小布袋走出門口，“這是誰的東西？”
沈西衝過去，“我的！”
沈野逗他，故意往高處舉起袋子，沈西著急得不行，蹦躂著想要伸手拿布袋，“爸爸，這是我的布袋，你還給我！”
沈野故意放下袋子，在沈西即將碰到袋子時迅速舉高，“你拿呀，你能摸到就還給你。”
沈南走過去，“三狗子，我可以幫你喲。”
沈西看向沈南，沈南笑得奸詐，“不過你得給我三顆糖當報酬。”
沈西想到袋子裡的東西咬牙答應沈南，“行！”
沈南抱起沈西，沈西伸手去夠布袋。沈野再次把布袋舉高，沈西差一點點就能碰到布袋。
沈東走過去，“我也可以幫忙喲。”
沈西咬牙，“幫忙的一人三顆糖！”
“不能說話不算話啊。”
沈東湊過去抱起沈南，沈南抱著沈西，兄弟三個踉踉蹌蹌抱成一團。
葉蓁走過去伸手咯吱沈野。沈野怕癢癢，被咯吱一下沒忍住縮了縮手，手上的布袋掉到地上。
旁邊的沈北迅速撿起布袋，沈西跳下地搶布袋。
沈東和沈南很好奇布袋裡麵的東西，倆人一左一右抱住沈西，沈東朝沈北喊，“四狗打開袋子看看裡麵有什麼東西。”
沈北打開袋子，“是錢！”
沈東和沈南一起鬆開手，倆人搶在沈西前麵拿走袋子。沈南負責擋住沈西，沈東負責數袋子裡麵的錢，“一共兩塊錢！三狗子，你哪來的錢？”
沈西伸手去搶布袋，沈東把布袋還給他。
沈西把布袋塞進衣服裡麵，“我自己賺的！”
沈野伸手去捉沈西，沈西跟小泥鰍一樣從沈野手底下溜走，“你捉不住我。”
沈野被逗笑，“你的錢掉了。”
沈西急忙摸口袋，沈野趁機上去捉住沈西，“你剛才說什麼？”
沈西抱住沈野，“爸，我剛才什麼也沒說。”
沈南大聲嚷嚷，“怪不得你每天都有糖吃，原來你偷偷藏錢了。”
沈西得意地揚起下巴，“媽媽說這叫，這叫，”
他看向葉蓁，葉蓁扭頭否認，“我可沒教過你藏錢。”
她看向沈野，“三兒子啊，你記錯了，不是媽媽教的，是你爸爸教的。”
沈野看向葉蓁，葉蓁繼續說：“你爸爸特彆會藏私房錢。”
“冤枉啊，媳婦，我可沒藏過私房錢。”
錢小花拎著掃把走出門，“閒的你們！回來了就趕緊回屋打掃衛生！”
錢小花把掃把塞給沈野，沈野把掃把遞給沈東，“門口和屋裡都要掃。”
錢小花瞪沈野一眼，“你去擦窗戶。”
“好嘞。”
六二年的春節是沈家人在一號基地過的最後一個春節，大年三十晚上，錢小花準備了十分豐盛的晚飯。
老一輩的觀念中大年三十的晚飯必須有魚有肉，魚代表年年有餘，肉則意味著來年紅紅火火。
沈家今年的晚飯有清蒸大鯉魚、紅油燜雞、紅燒豬肘子以及一小碟鹵鴨下水。
一家人圍在桌子邊吃飯喝酒，酒酣飯足時葉蓁問錢小花，“媽，年後我跟沈野要出發去漠城，你跟爸是怎麼想的？”
葉蓁前幾天問過錢小花，那時候錢小花還在猶豫。
錢小花吐出嘴裡的雞骨頭，“我們當然一起去。”
沈老頭點頭，“一，一起去。”
錢小花忽然說，“可惜了學校的工作，老二家的，能不能把你爸的工作賣出去，最近好些人跟我打聽你爸的工作賣不賣。”
“不能賣，校長已經找到接替咱爸的人了。”
錢小花小聲嘀咕，“說什麼不能賣，肯定是校長把工作給他家親戚了。”
葉蓁喝一口酒，“不能吧，校長不是那樣的人。”
“那誰知道了。對了，聽說從這裡去漠城要坐十幾天火車。漠城到底在哪個疙瘩，能寄東西嗎？”
葉蓁放下筷子，“您要寄東西？”
錢小花嘖一聲。“不是我要寄東西。老大和老三每年要給我跟你爸兩百斤糧食，今年的糧食已經給了，但明年和明年以後的還沒給。”
“我跟你爸要是去了漠城，他們怎麼把糧食寄給我們？”
最近錢小花因為糧食的事愁得嘴巴起水泡，沈老三就不說了，沈老大被李苗管著，她不回生產大隊崔糧食，李苗肯定不會主動把糧食遞給她。
還有每年的新衣服新鞋子，就李苗的吝嗇勁兒，沒她提醒著她肯定不會想到給她做新衣裳。
沈老頭喝一口酒，“那，那邊缺糧食。”
葉蓁點頭接話，“是挺缺的，而且那邊的糧食跟我們這邊的糧食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葉蓁看向沈野，沈野給錢小花解釋，“咱們這邊有小麥有大米，但是漠城那邊不種大米也不種小麥。”
“他們種什麼？”
“青稞。”
錢小花擰起眉頭。“青稞是什麼東西？能吃嗎？哎喲，我真怕去到那裡吃吃不好，睡睡不好，折騰死人。”
葉蓁補上一句，“那裡不僅沒吃的，還特彆熱。”
沈野跟著嚇唬錢小花，“而且還缺水，聽基地裡的老同誌說那邊的人撒尿時要用水瓶把尿儲存起來。”
錢小花翻白眼，“咱們這裡撒尿也要把尿留起來澆菜。”
“奶，你彆打岔，聽我爸說。”
沈西拉了拉錢小花，錢小花低頭白沈西一眼，“行行行，我不插話，老二你繼續說。”
沈野夾起魚肉送進嘴裡，嚼了嚼才說：“漠城那邊特彆缺水，老同誌說去那邊得把尿儲存起來，因為那邊到處都是沙漠，一旦進入沙漠很難找到水源。”
“人不喝水容易渴死，所以他們要把尿儲存起來帶上身上，等找不到水源時就把尿當水喝。”
幾個孩子哇哇叫出聲，沈東驚訝問：“尿怎麼喝？能喝嗎？”
沈野看向他，“怎麼不能喝？能喝的，跟喝水一樣喝。”
幾個孩子皺巴著臉，沈野看向錢小花，“媽，你怕不怕？”
錢小花小心肝抖了抖，但她下意識覺得沈野在胡說八道，“老娘活了幾十年，就沒見過有人把尿當水喝的。”
“行了，你彆說了，聽你說話惡心。”
葉蓁笑出聲，“就是，不許沈野說話，他說話太惡心了。”
錢小花忽然想起一件事，“老二家的，你明天早點起床。”
“啊？”
錢小花嘖一聲，“你上次說騎車送我回生產大隊的事你還記得不？”
葉蓁把這件事忘了，“我沒忘，媽，我明天一定早早的就起床送你回生產大隊。”
錢小花滿意了，拿起酒杯一口喝完杯裡的酒，放下酒杯摸了摸口袋，摸出幾分錢遞給幾個孩子，“新年紅包。”
“謝謝奶！”
幾個小的湊過去拿紅包，葉蓁湊過去，“媽，我有嗎？”
錢小花被葉蓁的話梗住，愣了一會才掏出一毛錢遞給葉蓁。要不是明天還指著葉蓁送她回生產大隊，她才不會給她紅包！
葉蓁笑眯眯收小錢，隨後掏出幾個紅包遞給孩子們，隨後掏出兩個大紅包遞給錢小花和沈老頭。
沈老頭睜大眼睛，“我，我也有？”
錢小花一把搶過紅包，偷偷捏了捏紅包的大小、紅包鼓鼓囊囊的，摸起來十分厚，裡麵肯定放了不少錢。
她臉上笑出褶子，“老頭子，這是老二家的心意，她給咱們，咱們就拿著。”
晚上，錢小花朝沈老頭伸手，沈老頭捏著紅包不樂意給錢小花，“老，老二家的給我的！”
錢小花扭頭看他，“你想藏私房錢？給我，快點！”
沈老頭不敢不給，心裡暗暗想，老二家的應該偷偷把紅包給他，不讓老婆子知道紅包的事。
十二點後1963年的鐘聲敲響，次日是年初一，沈家一家人要在這天回生產大隊祭拜祖先，葉蓁先載錢小花回生產大隊，沈野等人隨後坐車回去。
錢小花強烈要求坐車後座，一路上逢人打招呼，不管彆人問不問她都說：“我家老二買的自行車。”
“什麼時候買的自行車？早幾個月就買了，這是百貨商場最好的三杠自行車。”
“我也會騎，不過老二家的孝順，非要親自載我回家。”
其實她不會騎，之前她大著膽子學過，摔過一次後一來怕摔死，二來怕摔壞自行車，不敢再提學自行車的事。
“不回來不行啊，我們過幾天要出遠門。”
“去哪？漠城你知道嗎？不知道吧？漠城在咱們國家的最北邊，你知道那邊吃什麼糧食不？”
“我告訴你，那邊吃的跟咱們吃的不一樣，咱們吃大米吃小麥，人家那邊吃的是青稞。”
“什麼是青稞？哎，反正是一種糧食，我說了你也不知道。”
事實上她自己也不知道，但不知道歸不知道，吹牛的時候一定要表現出自己知識淵博的一麵。
錢小花繼續吹，“漠城比咱們這裡大多了，到處都是沙漠。”
“啥？沙漠怎麼種糧食？人家有人家的法子，聽我家老二說他們那邊的青稞就是從沙漠種出來的。”
“我告訴你啊，他們那邊的沙漠就跟咱們的水田一樣，咱們水田一畝出多少糧食，那邊的沙漠就出多少糧食。”
葉蓁憋笑憋得嗓子眼癢癢，忍不住扭過頭使勁咳嗽。
錢小花沒工夫管葉蓁咳嗽的事，她正忙著跟生產大隊的人吹漠城的沙漠，吹漠城的青稞，“我們過去那邊不愁沒吃的。”
“我是不想去的，但是老二和老二家的孝順，非要咱們跟過去享福。”
“我跟老頭子年紀都不小了，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人就沒了。我想著吧，人活一輩子不能到死都沒走出過咱們長河。漠城那邊遠是遠了點，但咱過去看看，長長見識，也不枉來這世間走一遭。”
“你們說是不是？”
長河生產大隊的人都特彆羨慕錢小花和沈老頭，為此，當天長河生產大隊的老人們都用‘你太不成器了，我對你很失望’的眼神看自家兒子。
長河生產大隊的年輕人都很茫然，自家親爸、親媽這是怎麼了？
葉蓁停下車，錢小花直接跳下車，跟山賊進村一樣粗魯地把門推開，兩隻眼睛直勾勾四處掃射。
李苗看到錢小花回來了急忙把門鎖上，“媽。”
錢小花敷衍地嗯一聲，左右看了看問，“老三家的呢？”
李苗往旁邊的屋子努了努嘴巴，“還睡著吧，老三家的懷孕了，最近都在家裡養著。”
錢小花扭頭走進廚房，一會掀開鍋蓋，一會打開碗櫃，“老大家的你過來。”
李苗走進廚房，錢小花直接吩咐她，“給我們整點吃的。”
李苗非常不願意，但錢小花是她婆婆，她不願意也得願意，“知道了，媽，您出去歇著吧，我這就給你們煮吃的。”
錢小花背著手往外走，李苗拿出兩顆紅薯，用紅薯煮了一大鍋紅薯粥。
錢小花舀出兩碗粥，一碗遞給葉蓁，一碗自己喝，“趕緊吃。”
李苗氣得牙癢癢，她就沒見過這麼偏心眼的婆婆！
吃過東西，錢小花更加看李苗不順眼，大年初一的李苗這個媳婦竟然給她這個婆婆煮番薯粥，她是看不起她這個婆婆，還是不樂意給她這個婆婆做吃的？
現在回想起來愈發覺得以前的自己聰明，知道跟著誰有好日子過。
錢小花剛聽說沈野要去漠城時她想過不跟著去，她聽都沒聽過漠城這個地方，要是跟著沈野一起去漠城，萬一沈野不管她怎麼辦？
後來想了想又覺得還是得去漠城，沈老大跟李苗是一個鼻孔出氣，上次因為分家的事肯定記恨她跟老頭子，以後彆想他會給他們兩個老家夥養老。
沈老三自己都養不活更不能奢望他能給他們兩個老家夥養老。
想來想去還是沈野這個二兒子比較靠譜。
錢小花跟沈老頭商量了幾個晚上，最後帶著忐忑決定跟沈野一起離開。
錢小花回生產大隊為的是炫耀，炫耀完了也就沒了留在生產大隊的心思，祭拜祖宗後錢小花留下李苗和沈老三的媳婦說話。
葉蓁不知道她跟兩個媳婦說了什麼，但李苗和沈老三媳婦出門時臉色都不太好，特彆是李苗，她的眼裡好像有火焰燃燒。
大概是錢小花跟她們提了特彆過分的要求。
眨眼到了沈家人離開的日子，沈家人離開這天，李老師領著孩子們送葉蓁去車站。路上，孩子們抱著葉蓁嗷嗷哭。
這個說：“葉老師你不要走！”
那個說：“葉老師你一定要回來，你不回來我就哭，你一定要回來啊。”
葉蓁被孩子們感染，眼睛酸澀得厲害，上車時沒忍住溢出幾滴不舍的眼淚。
他們要先坐火車去漠城，然後從漠城坐車去長青省，再從長青省翻越沙漠前往長青島。
長青島是沙漠中唯一的綠洲，也是基地家屬們生活的地方。
打開窗戶，葉蓁看向幾個孩子，“孩子們，接下來你們將體會到極致的快樂。”
幾個孩子看向葉蓁，沈東問：“媽，什麼是極致的快樂？”
“極致的快樂就是比快樂還要快樂。咱們要在車上生活十二天，這十二天你們不用擔心媽媽催你們洗澡，媽媽也不會逼你們洗澡，你們說這是不是很快樂的事？”
幾個孩子跟貓崽兒一樣特彆不喜歡洗澡，聽到有十二天不用洗澡，全都歡喜地拍起掌。
葉蓁笑眯眯看著他們歡呼，一群傻孩子，等你們到達長青，迎接你們的將會是更加極致的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更新結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