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東的手很冷,明明穿著塞棉花的棉襖手心卻是冷冰冰的。沈東很瘦,近一米七的身高目測隻有九十斤，英俊的小臉瘦到脫相,像是隻留下臉皮包裹頭骨。
葉蓁拉著沈東走,感覺到沈東走路時一會拐向左邊,一會拐向右邊,這是下肢虛浮無力的表現,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身體虛，一個是因為饑餓引起暈眩。
沈東的情況應該是兩者的結合，才一個多月不見就瘦的如此厲害,必然是在基地那邊遇到大事了。
想到這裡，葉蓁拉緊沈東的手,想著回家後要好好給他補身體。
“媽，沈東回來了。”
錢小花走出門口,“我知道,他先回了家才去的北區沙漠。”看一眼沈東繼續說，“老二家的,大狗子估計是病了,剛才我給他煮了一碗雞蛋麵，他隻吃三·兩口就說吃不下了。”
“這不是屁話麼,十幾歲的小夥子怎麼可能吃不下一碗雞蛋麵？沈風才七歲多就能吃下兩碗麵條。”
葉蓁拉沈東進屋，沈東還在顫抖，似乎聽不見錢小花的話。
錢小花發現沈東的不對勁,“大狗子怎麼回事？”
“不知道，媽，我先送他回房間。”
錢小花追過去，“不是又魘著了吧？老二家的，上次那個小趙招魂不是挺厲害嗎，要不再找她過來招魂？”
說到招魂葉蓁反而有了想法，她擺了擺手，“一會跟您說。”
“大兒子你先睡一覺，媽去給你熬粥好不好？今年摘的野菜可好吃的，咱們熬一鍋香噴噴的魷魚野菜粥好不好？”
沈東捉著葉蓁的手不放，葉蓁任由他捉著，“媽，我在這裡看著沈東，麻煩您去熬粥了。”
錢小花看沈東一眼，隨後轉身離開。
葉蓁掖了掖被子，右手被沈東握住隻能伸左手過去撫摸他的臉，“彆怕啊，媽媽在呢，媽媽陪著你。”
沈東發出微弱的抽噎聲，呢喃著，“救命，我在這，救我，我在這。”
他又魘著了。
看著沈東憔悴的樣子，葉蓁懷疑上次的所謂招魂根本沒有成功，那晚上沈東很可能沒睡，為了不讓家裡人擔心故意營造出身體好轉的假象哄騙他們。
葉蓁握住沈東的雙手，俯身過去抱住他，“沒事了，我們得救了，彆怕，彆怕，我們都沒事了。”
沈東抽噎了半個小時才穩定情緒，許是累了定下來後緩緩的又睡著了。
葉蓁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到被子上，找出衣袖放到沈東的手裡，讓沈東捉住衣袖。靜等片刻，沈東沒有驚醒，呼吸深沉，已經睡熟了。
她放輕腳步往外走，走到門口看到在門口走來走去的錢小花，“媽，您在乾什麼？”
錢小花白葉蓁一眼，她想乾什麼不是很明顯嗎？
“沈東睡著了？”
“嗯，哭了半個多小時才睡著了。”
倆人往外走，不一會走進廚房。錢小花打開鍋蓋，拿過勺子輕輕攪拌鍋裡的白米粥，“大狗子不愛吃薑，你去拿點蒜過來。”
葉蓁在碗櫃下麵找出一塊薑，又從盆裡拿起一根大蔥，“還是放點薑壓味吧，沈東現在估計聞不得腥味。”
錢小花放下勺子，“聞不得腥味應該熬雞肉粥才是。”
葉蓁把去皮的薑洗乾淨，拿過菜刀把整塊薑剁成薑絲，“我當時沒注意這個。”
她當時全副心思都在沈東身上，哪裡還有心思想魷魚粥還是雞肉粥。
“媽，趁魷魚乾還沒放，要不我去長青生產大隊買隻雞回來？”
錢小花攔住葉蓁，“等你把雞買回來天都該黑了。行了，我先用薑絲和鹽醃製魷魚乾，醃製個把小時就能把大部分腥味去掉。”
葉蓁吃了錢小花好幾年的飯，十分信服錢小花的手藝。
“那我去陪沈東？”
錢小花很是嫌棄葉蓁，“趕緊走，彆在這裡礙手礙腳。”
葉蓁舀起水洗手，甩乾淨手上的水珠便轉身往外走。這時沈家門口來了一個六十歲左右的男人，男人穿著一身洗的泛白的藍色工裝，頭上戴著一頂鑲嵌紅色五角星的帽子。
“您找誰啊？”
葉蓁上前詢問，男人打量葉蓁，“你是沈東的母親葉蓁同誌吧？”
男人既認識沈東，又跟沈東聊過她，這人的身份很明確了。
“您是周老師嗎？”
男人點頭，“沈東到家了嗎？”
葉蓁側過身迎周老師進屋，“到家了，這會在屋裡睡覺。您找他有事？要不我去喊他出來？”
周老師迅速擺手，“不用，我不是來找他，我是來找你的。”
葉蓁迎他進屋，等他坐下後端過去一杯熱奶茶，“家裡隻有奶茶，周老師喝的慣奶茶？”
沈西幾個愛喝奶茶，為此家裡的暖水壺裝滿奶茶，家裡的煤爐又被用來煮粥了，隻能給周老師送奶茶。
周老師端起杯子抿一口奶茶，沈家的奶茶放了炒米和紅糖，口感純棉，有淡淡的焦香味，“喝的慣，喝的慣。”
“葉蓁老師彆站著了，過來坐吧。”
葉蓁可不敢應下這聲葉蓁老師，“您喊我小葉就行。”
周老師笑了笑，改口說：“小葉同誌啊，沈東身體情況非常不好，我讓基地裡邊的幾個醫生給他看過，留過洋的李醫生說他是身體沒病，心理患病，是什麼創傷性後遺症。”
果然是她猜測的那樣！
葉蓁裝出一副不懂的樣子，“周老師，什麼是創傷性後遺症？”
周老師不是醫學方麵的專家，隻能簡單給葉蓁解釋什麼是創傷性後遺症，“李醫生說心理上的病症比身體上的病症還要難治，沈東需要立刻進行治療，若是錯過最佳治療時間可能人就毀了。”
停頓片刻，周老師開始說本次來沈家的真正目的，“我接到上邊的調令，將於半個月後離開長青前往京都。”
“小葉同誌啊，京都彙聚各個領域的專家，如果你放心把沈東交給我，我就帶沈東一起回京都。”
葉蓁擰起眉頭，她不是不放心周老師，隻是想起沈山的身體。
她一直想帶沈山去京都看病，但沈山還不滿一歲，加上從長青去京都需要辦理很多手續，她提交上去的手續還沒有獲得批準。
周老師見葉蓁眉頭緊蹙以為她不願意，想了想又說：“沈東心理上的問題非常嚴重，為此最近沈東瘦了很多。”
葉蓁接上話，“瘦脫相了。”
周老師點頭，“李醫生說他是因為恐懼沙漠以至於引起心理上的刺激，他現在見不得與沙漠有關的東西。”
“我前幾天帶他下沙漠，剛走到地道他就開始顫抖，越往前麵走顫抖得越加厲害，走進地道後他就受不住暈過去了。”
“我也是前幾天才知道他心理上出了問題，他一直瞞著身邊的人，瞞得緊緊的誰也不說。”
葉蓁又不說話了，周老師的話又一次印證沈東那天晚上很可能沒睡，他什麼都知道，為此在家裡演了五天戲。
他很可能因為擔心繼續演下去會露出破綻因此騙他們說他身體好了，借此離開家。
葉蓁歎氣，沈東平時很成熟，以至於她經常拿他當半個大人看待。說到底他不過是十三歲的孩子，心智還不夠成熟。
“周老師，我對您百分百放心。隻是，”葉蓁看向周老師。
“小葉同誌你有話就說。”
葉蓁直接就說了，“我家小兒子被長青市醫院診斷患有先天性下肢癱瘓，我一直想帶他去京都複診，但是前年提交的申請表還沒有獲得申請。因此我想問您，您能不能帶上我跟小山子一起去京都？”
“我在那裡待不了多久，等小山子的診斷下來了我們就會離開。”
周老師思考起來，“這事我做不了主。”
想了想他提議說：“小葉啊，上邊沒有批準你的申請肯定有不能批準的原因，要不這樣，你把小山子交給我，我帶小山子去京都複診。”
“我在京都那邊認識不少醫學方麵的教授，我厚著臉皮去請他們，他們應該會給我兩份薄麵。”
周老師的麵子肯定比她的麵子好使，葉蓁的心裡已經答應了，隻是她擔心會麻煩到周老師，畢竟小山子才幾個月大，需要花不少時間和精力照顧他。
“周老師，我家小兒子是今年一月出生的。”
周老師沒有明白葉蓁的暗示，心裡快速計算沈山的年紀，“翻了年就是兩歲了。”
兩歲說的是虛歲，實際歲數隻有九個月不滿十個月，一般年底出生的孩子都會跨兩歲。
葉蓁進一步暗示，“小山子身體不太好，需要花不少時間照顧他。”
周老師擺了擺手，“這個我不懂，不過沒事，李醫生會跟我一起走，可以讓李醫生照顧他。李醫生生過兩個孩子，她家裡的孩子都非常優秀，可見李醫生在養孩子方麵非常有經驗。”
葉蓁放心了，“太謝謝您了。”
周老師擺了擺手，“那個創傷性後遺症的事我沒跟沈東說過，你們也彆跟他提，李老師說暫時先彆跟他說，這樣有助於幫助他治療。”
“我知道了。”
旁邊的屋裡砰砰響，葉蓁站起身，“應該是沈東醒了。”
她快步往外走，不一會走到門口，“大兒子，你醒了嗎？”
打開門，葉蓁看到坐在床下的沈東，跨過門檻，走過去扶起沈東，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這麼大的小夥子還能睡覺睡到床底下去，你幾個弟弟要是知道你這樣，肯定會笑話你。”
沈東心裡很緊張，以為自己睡覺時又哭又喊的樣子被媽媽看到了，幸好媽媽沒有看到。他坐起身，“媽，您彆跟沈西他們說。”
“這可不好說，萬一哪天媽媽說漏嘴就把這事說出去了。”
沈東跟沒事人一樣抱著葉蓁撒嬌，“媽，媽媽，你彆跟他們說。”
葉蓁伸手揉他的腦殼，“多大的人了還撒嬌，行了，我不跟他們說。你奶給你熬了香噴噴的魷魚野菜粥，趕緊去刷牙洗臉，魷魚野菜粥要熱乎乎吃才好吃。”
沈東張了張嘴巴，想問葉蓁她是不是知道他生病的事了。
葉蓁推他往外走，“我就不該讓你回基地，你看看你，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
“你在基地是不是又光顧著趕設計稿忘記吃飯了？下次可不許這樣，要是你下次還這樣回來，我就不許你去基地了。”
葉蓁直接把前麵的事翻篇，岔開話題直接討伐沈東沉迷工作不吃飯。
沈東鬆了一口氣，媽媽什麼都沒發現！
倆人穿過走廊走進大廳，葉蓁拍了拍腦門小聲說：“忘了跟你說，周老師來了，這會在屋裡等你。”
沈東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了，葉蓁悄悄觀察他，注意到他表情的變化，“周老師說要帶你去京都，你想不想去？”
沈東又鬆一口氣，原來周老師跟媽媽說的是去京都的事，他還以為周老師會跟媽媽說他暈倒的事。
葉蓁拉開凳子坐下，沈東走到周老師旁邊給周老師行禮。
周老師拉沈東坐下，“我剛才跟你媽媽說了去京都的事，你媽媽已經同意了。半個月後我們就要出發去京都，因此剩下的時間你就不用去基地了，留在家裡好好陪家人，順便收拾行李。”
錢小花端著魷魚野菜粥走進屋，葉蓁站起身盛粥，先給周老師盛一碗，再給沈東盛一碗，“給周老師遞筷子。”
沈東拿起筷子遞給周老師，周老師接過筷子說了聲辛苦了。
葉蓁坐下，自然地伸手抱住沈東身後的椅背，“我們家沈東和小山子就麻煩周老師了。”
沈東看向葉蓁，“媽，小山子也去京都？”
“嗯，周老師答應帶咱們小山子去京都看腿。你是哥哥，到時候可得幫忙照顧小山子，彆總想著設計稿的事。”
沈東吸溜一口粥，“知道了。”
葉蓁給他夾一塊酸蘿卜，看出沈東胃口不佳，“就著酸蘿卜一起吃，你奶做的酸蘿卜最好吃了。”
沈東乖乖吃酸蘿卜，酸蘿卜酸酸辣辣的，就著酸蘿卜一起吃粥竟然壓住了反胃感。
沈東吃了半碗粥，剩下的實在吃不下了。
葉蓁假裝沒注意到他碗裡的粥，站起身給他夾了一筷子涼拌白菜，“再嘗嘗涼拌白菜，這是你奶新發明的吃法，白菜哢嚓哢嚓的可好吃了。”
沈東又吃一口涼拌白菜，涼拌白菜酸甜口，吃著還挺開胃，他就著涼拌白菜吃完剩下的粥。
葉蓁沒給他添第二碗，沈東現在的胃需要慢慢養著，不能強灌硬塞。
他們剛放下筷子，沈家又來人了。
一共來了十幾個人，走在前麵的是秘書，走在後麵的是長青省的領導們。
錢小花見過趙領導他們，看到他們來了急忙進屋喊人，“老二家的，趙領導他們來了。”
葉蓁看向周老師，“周老師，我出去一下。”
她站起身，正要往外走時趙領導他們已經在錢小花的帶領下走進屋。
領導中有人見過周老師，跟周老師一起開過會。看到周老師的瞬間，吳領導壓低聲音跟旁邊的趙領導說話，“這個小葉同誌認識周老師？”
趙領導對沈家的情況非常清楚，“她家的大兒子是周老師的入門弟子。”
不等吳領導開口，趙領導又說，“她家的二兒子是錢老師的親傳弟子。”
吳領導挑起眉頭，心想小葉同誌背景挺深。
一次性見到十來個領導，葉蓁受寵若驚，急忙迎過去喊人，“趙領導，錢領導……你們好。”
“請坐，請坐。”
葉蓁快速收拾桌上的東西，趙領導擺了擺手，“用不著收拾，我們待不了多久。”
葉蓁把收拾好的東西遞給錢小花，周老師和沈東跟著錢小花一起離開，葉蓁拿出茶杯給屋裡的領導倒奶茶。
寒暄一會，趙領導說明來意，“這位是教育部的周主任。”
周主任朝葉蓁點頭，笑眯眯說：“我們剛才經過北區沙漠，看到那裡有節目就留下看了一會，後來才從村民的口中得知他們不是在表演節目，而是在闖關。”
“小葉同誌啊，再過三個月就是新曆年了，咱們長青想要在新曆年舉辦教職工活動。你組織的那個闖關遊戲非常有趣，因此我想讓你領頭組織這次的新曆年教職工活動。”
葉蓁已經習慣被領導點名了，“您是說組織教職工一起玩闖關遊戲？”
趙領導接話，“既然是闖關遊戲肯定要判斷出輸贏，我看不如這樣，咱們長青以市為單位，組織各個市區的教職工一起參與闖關遊戲，評出前三名。”
周主任也是這樣想的，“老趙說的有理，小葉同誌啊，這事就交給你領頭了。”
“領導放心，我肯定辦好活動。”
領導們當真是待不了多久，跟葉蓁說完正事就走了。
在領導們走後周老師也提出離開，葉蓁送周老師出長青島，隨後去學校跟孫校長說教職工活動的事。
孫校長笑得見牙不見眼，長青小學竟然可以組織整個長青省的教職工活動，這絕對是整個長青省各大學校的頭一份。
孫校長看向葉蓁，心想葉老師，不，葉副校長真是長青小學的中梁砥柱，隻要有葉副校長在，長青小學就不愁不揚名。
葉蓁把教職工活動當頭等大事辦，閒暇之餘還要操心沈東和沈山去京都路上的夥食問題，不過現在距離新曆年還有兩個多月時間，可以先弄好沈東和沈山的夥食問題再寫教職工活動的策劃稿。
沈東一如既往地吃不下東西，葉蓁琢磨了幾天打算給沈東熬羊湯做快速版的羊湯酸辣粉，為此葉蓁特意跟山下的村民買了幾頭羊，一口氣把幾頭羊全殺了。
羊骨頭用來熬湯，羊肉則用來做羊肉脯。
這可樂壞了沈風，最近一段時間葉蓁光顧著折騰吃的事，根本沒時間管沈風的食量問題。短短十來天，沈風把自己吃胖一圈，本就肉嘟嘟的臉蛋胖得比沈東他們的腦袋還要大。
經過十幾天的忙碌，葉蓁終於做出羊肉湯版的酸辣粉，以及酸辣口的羊肉脯。
星期一早上，葉蓁送沈東和沈山上馬車，目送他們離開長青島。
中午時分，火車上。
沈東拿出兩個臉盆大的盆，打開行李包拿出兩把米粉放入盆裡，緩緩往盆裡倒入熱水。米粉在熱水的作用下漸漸變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