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抓緊時間，早點收工。”
“那邊的不要亂跑，我們再過一遍。”
場務正拿著大喇叭吆喝群演，熬了一個通夜，眾人臉上是肉眼可見的疲憊。
不過這裡向來如此，不同的人見到不同的風景。
淩晨四點跟著群頭排隊、領著臟汙的服裝與冰涼的早餐，和清早坐在保姆車裡、拿著咖啡從化妝間裡走出來，看到的，不是同一個影視城。
林淩兩種都經曆過，可又有多少人熬得出頭？
雨，淅淅瀝瀝。
手機彈出消息，林淩看了眼屏幕，在角落找了把斷了幾截鋼絲的破傘，勉強擋著雨走到片場門口。
亮眼的燈光下，林淩身著寬鬆單薄的做舊茶服襯衣，彆致苧麻的禪意疏離感，雖然有些憔悴，但在黑壓壓一片灰頭土臉的群演中尤為醒目。
照明燈的光影打在林淩身上，清泠泠的。
頎長清瘦身姿宛若玲瓏瓷器，白釉透光，在瑩白純淨之中平添幾分脆弱的美感。
明明是偏淡顏係的長相，但林淩給人的印象，卻像濃顏係般讓人眼前一亮，帶著驚豔和饒有餘韻的耐看。
他眉骨清晰過分疏離，鼻梁高挺眼窩深，上挑的眼尾暈染著惺忪的冷意，或許是因為重生的不適，林淩唇色淺淡，肌膚呈現冰冷蒼白的冷玉質感，而那雙狹長眼眸裡的光仿佛從未給任何人、任何物，透露著對世界的疏離。
該怎麼形容呢？
就像是灑落在人間的冷輝月光，沒有欲望，冷淡且孤寂，這世間萬物好像都不能讓他泛起一點波瀾，有一種厭世的迷離美。
七分厭，三分倦。
一身孤冷與喧囂的背景格格不入。
或許越接近完美，瑕疵便越明顯，林淩臉上充斥的厭煩讓人不容忽視。
不過任誰連續幾天，拍這樣沒頭沒腦不入流的小網劇，不厭煩才怪。
以林淩現在的處境，黑料纏身，已經沒有什麼通告，隻能勉強在溫飽線上掙紮。
“林淩，這邊，過來啊。”
經紀人黃越九收傘甩了甩水，靠在門口向林淩招手，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煩。
可他瞥見林淩極窄的腰線和漂亮的側顏時，還是有些敬佩自己當初的眼光。
以林淩的相貌身段，哪怕放在當下的娛樂圈上流，那也是頂好的。
當初林淩偶然走紅，黃越九見他缺錢，硬是纏了半個月壓價將他簽過來，本以為撿了個便宜又好拿捏的漂亮蠢貨，卻可惜白璧有瑕。
林淩這個人整日倦著臉，看起來對任何事情興致缺缺，頗有些離經叛道，骨子裡的冷燥的邪氣和厭世怎麼也遮不住。
見多了，便覺得性格無趣，難以采擷，隻會讓人心生煩擾。
這樣的人，在百花齊放眼花繚亂的網絡時代，根本不討喜，也不適合娛樂圈。
黃越九如今放棄他，這次過來就是為了壓榨他最後的價值。
畢竟娛樂圈就這麼大，每天為名為利的人擠破頭，他手底下的各類藝人無數，哪怕林淩再好看，沒有商業價值沒有資源和粉絲照樣沒什麼用，隻能去拍邊邊角角的小網劇，還不如發揮點其他價值。
比如……高層金主看中的相貌和身體。
林淩不在意黃越九的表情，不緊不慢走上前去。
他想起上一世，黃越九和男友為了錢和流量，將他置於萬劫不複之地，現在隻覺諷刺。
看到林淩走近，黃越九動作滯澀了一瞬，雖然知道他平時就是這副樣子，但說不上來什麼感覺，他發現和往日的林淩不同，眼前的人現在有種莫名的陌生。
黃越九眯著眼上下打量。
隔壁拍攝場時不時傳出幾聲喧鬨，林淩沒開口。
碰巧副導演路過，帶著讚許的目光望著林淩開口道：“最近不錯啊，要是眼神柔和一點就好了，這幾天你辛苦了，聽說你暈倒了？好好休息……”
黃越九趕忙替人應道：“是是是。”
“林淩，聽見了嗎？要多笑一笑，彆每天頂著那副臭臉。”
“你這樣，沒有人會喜歡你的，你看看你現在黑料纏身，還不夠嗎？再這樣下去公司早晚要解約……”
副導走後，黃越九便在林淩麵前絮叨，其實是為了引出這次來的目的。
一番威逼利誘後，黃越九如高高在上般施舍：“明天晚上你抽個時間，李總那裡有個酒局，多好的機會啊，你要是過去的話，資源什麼的都好說……”
林淩視若無睹，未等黃越九反應過來，就想轉身離開。
黃越九喊住林淩，不耐煩道：“誒，你乾什麼？我說話你聽到了嗎？”
林淩難得掀開眼簾：“我這次來，想的是，要麼解約要麼換經紀人，等有空就回公司……”
語調很隨意很散漫，卻不像是在商量，而是毫無轉圜的通知。
“你說什麼？”黃越九表情驚愕，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
林淩沒有說話，他還帶著重生後的不適，不想把精力花費在不必要的人身上。
黃越九思索幾秒，自認為明白林淩心思，笑著嘲諷道，“解約？嗬，就你這樣還想傍其他人，瘋了吧，不如乖乖去……”
上一世經曆太多，林淩此刻沒有絲毫波瀾，“你和餘囂傑還等著我試戲的空缺，不是嗎？”
餘囂傑是林淩的男友，哦不，現在已經單方麵認定為前男友了。
上一世，那個貪婪自私的男人和黃越九在背後籌謀，為了流量蹭熱度造謠，壓榨林淩最後的價值。林淩隻恨沒有早點看清這些人真麵目，現在他不會再重蹈覆轍。
黃越九被拆穿後臉色很不好，順勢給自己找個台階下：“林淩，你聽黃哥一句話，彆不識好歹，誰給你這麼說的？是餘囂傑還是誰？你彆忘了誰簽你進公司……”
眼見對方入局，將水攪渾第一步完成。
林淩眉眼一如既往地散漫，淡淡反問：“是麼？”
“可是，我說，我想換掉你了。”
話輕飄飄傳來，黃越九感覺自己像是一記拳頭打在棉花上，第一次這麼無處發泄，他惱羞成怒：“林淩你他媽彆後悔！你最好記住你說的話，我讓你……”
林淩聽到這話，卻笑了。
明明是厭世的眉眼，可笑意醞釀在其中，便多了幾分藏不住的乖戾——
“拿你當人的時候儘量裝得像一點，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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