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1 / 2)

縱使高居於深宮之中數十年,早已經不再理會人間疾苦而是沉迷於享樂,失去了年輕時的進取和銳意,但某些東西對於老皇帝而言卻是再熟悉不過。更何況這老皇帝雖然年老昏庸,卻並非是愚鈍不堪之輩,就很多方麵來說甚至可以稱得上一句年老成精。

況且做為李唐皇室、做為這個天下與萬民四十年的天子,又豈有認不出自家的旗幟之理?

縱使破敗縱使布滿血汙,縱使幾乎要看不清本來的麵目,但僅僅隻是幾乎而已。因而老皇帝一眼便看出了,那是大唐的旗幟。

這本不應當有什麼稀奇,無處不在的幾乎要將眼耳口鼻之所淹沒的肉香更是叫老皇帝忍不住咀嚼著那吞入口中的肉,將其咽入喉管之中,流淌進胃部。但冥冥之中的恐慌與不詳卻又叫老皇帝如同遭受雷擊一般,目光定定的望著那旗幟,目中閃爍著不安的光芒,無法有更多的動作。

寒意自靈魂之中升起,漸漸彌漫至四肢百骸,叫這養尊處優的老皇帝忍不住想要瘋狂的逃離。然後在下一刻,有手搭上了老皇帝的肩,有聲音在老皇帝耳邊響起。老皇帝心中一個咯噔,被嚇了一大跳。這顯然並不是什麼很好的體驗。

若是大權在握之時,老皇帝自然是要狠狠發作一通的。而縱使是失去了權柄,但之所帶來的更多是心靈的打擊和羞辱,沒有誰會真正愚蠢到親自對他這個上皇動手。

因而老皇帝其實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被突然襲擊的感覺。

不過或許是這具年輕軀體的影響,或許是內心之中有什麼在不斷提醒著自己,老皇帝並沒有大吼大叫,而是略帶了幾分呆愣的轉過身,正對上一張好似皮包骨一般的、被血汙之所覆蓋的麵容。

“再等等,再等等,隻要我們守住了城,就好了。”

嘶啞的、仿佛是瓦礫碰撞抑或者砂紙摩擦的聲音傳遞到老皇帝耳中,那將手搭在老皇帝肩上的兵士如是言,雙目好似暗夜裡不熄的燭火一般散發著灼灼的光輝。

老皇帝無言,不知道應該去說些什麼,又能夠說出些什麼,本是再聰慧靈敏不過的腦袋有那麼一瞬間的鈍痛。而後下一刻,老皇帝忽然就那麼自然而然的問出了一個盤桓在胸中許久的,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這裡是哪裡?"

話音出口的那瞬間老皇帝便感覺到了後悔,他不應該、至少不應當如此大大咧咧的問

出來的。隻是合理而又不合理的,那兵士並沒有對老皇帝口中的疑問表示出任何的驚奇,而是開口回複道:

“睢陽。”

心弦在那一瞬間扣緊,原本端著肉、握著碗的手略略泛白,於是老皇帝緊接著乾巴巴的、繼續開口問道:

"守城的將領是……"

"南霽雲、許遠、張巡。"

那兵士每說出一個名字,老皇帝的臉便白上那麼一分,直至最後那個名字吐出,老皇帝胃中已經是翻江倒海,失去了思考和理智的能力,更無心去思考,這兵士為什麼會這樣輕飄飄的、直呼上官們的名諱。

隻是這些名字,尤其是最後一個名字對於老皇帝而言,固然是李唐的忠臣,但——

老皇帝忽然便想到了少年時模模糊糊間聽到了一則傳言。

什麼肉是酸的?

除了貓肉,自然是、自然是…

手中捏著的碗掉落在地麵,老皇帝急切地以手摳住口,想要吐出些什麼,卻又隻覺得一陣無力,當目光落在那掉落在地麵、沾滿了塵土的肉塊時,唇齒間竟然在詭異的分泌唾液,胃部更是一陣陣痙攣,迫切的想要將那肉塞入到口中,撫平所有存在於血肉之間的饑餓。

於是老皇帝眼前開始出現幻影,出現一個又一個的血肉模糊與破碎的人,對著自己張開雙手,對著自己無聲的吼叫,對著自己露出詭異到極點的笑容,想要將自己拉入到深淵拉入到泥潭之中。

不管是君舟民水還是以人為鏡,又或是中華與夷狄皆愛之如一。

太宗文皇帝以前,帝王的標準是堯舜,是近乎留存於傳說與神話當中的人物。而太宗文皇帝以後,帝王的標準則是太宗。

做為太宗文皇帝的血脈,在年少時、在剛登上帝位時、在還不曾居於深宮之中沉迷於酒色與享樂之時,老皇帝亦曾經真切想要做出一番事業並且做出一番事業,帶領他的追隨者以及臣民們,創下前所未有之盛世。

而在那個時候,不管是出於真心還是假意抑或者惺惺作態,對於百姓對於臣民,他是將他們放在心上的。

隻是做為天子做為帝王,有些事情說簡單簡單,說難亦是分外的艱難,他並不願意將時光浪費在自律自省、朝乾夕惕宵衣旰食之中。況且他已經勵精圖治了那麼多年,便是享受一下又

如何。

不管是天下百姓還是那些臣公們的生活與性命,又如何能夠同他這個至高的天子相比較。

君舟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