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白茶再不敢把這場修行當成簡單的修行了,是,謝九思不會對她下死手。
但是看這個架勢把她弄得半死不活倒是板上釘釘。
她強忍著疼痛禦劍又往前麵跑路,因為受了傷好幾次都險些從劍上掉下來。
這一次也沒等多久,那熟悉的威壓又迫近了過來。
白茶將劍換到了左手,不過她這一次並沒有用劍去擋,而是借著劍光留意著謝九思的位置。
右邊!
她見此趕緊往反方向躲避,可剛調整好方向,一道劍氣猝不及防打在了她的背脊。
怎麼回事?明明那道劍氣是從右邊過來的,難不成她看錯了?
【你沒看錯,是你隻能看到這一道劍氣。】
白傲天對周邊的感知要比白茶更為敏銳。
【在靠近你的瞬間他的劍氣就已經把你團團圍住了,無論往哪邊躲都無濟於事。】
白茶聽後脊背發涼,剛才那一下疼得她都要直不起腰了,要是再來幾下還得了?
本來她就已經被這局麵搞得焦頭爛額了,誰知這時候白傲天突然來了一句。
【要不咱們不跑了吧。】
【?你說的是人話嗎?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他不用靈力傷不到你,可用劍氣傷得到我啊。看他這架勢,我不跑估計真的要把我打死才算完。】
白傲天和白茶雖互為半身,五感共享。可真正能對白傲天造成傷害的是靈力相撞或者流逝,因此這劍氣它雖然也覺得疼,但傷不到根本。
【不是,他剛才不是說了嗎?這道劍訣必須置死地而後生才能領悟,你跑又跑不過他,打又打不過他。還不如讓他揍一頓得了,沒準還真能悟出什麼來。】
好像是有點道理哦……
正在白茶想著要不放棄掙紮的時候,謝九思似乎看出了她的打算,神情涼薄地說道。
“師妹,你可能誤會我的意思了。”
“我是說了讓你置死地而後生,但是人若是真死了,就什麼也沒了。”
青年低頭湊近了些,在快要抵在她額頭的時候停下,那雙眸子深邃如夜。
“你說是吧,師妹?”
“?!”
這是警告,是威脅!
白茶嚇得不輕,用一種像是今天才認識眼前人的眼神震驚地看著謝九思。
之前她跟著對方修行的時候明明她做什麼對方都依著她,順著她,她不想修煉他也從未逼迫過她。
怎麼會這樣?到底是他在演她,還是他被鶴不群奪舍了?
她那麼大一個溫潤如玉,君子謙謙的謝師兄呢!怎麼變成魔鬼了!
【什麼奪舍不奪舍?那是因為你之前在擺爛,你不想修行他才沒有逼迫過你。這一次是你自己主動提出讓他指導你修行的啊!】
看著白茶一副偶像塌房,頗受打擊的樣子,白傲天一語道破天機。
【老白趕緊跑!他現在不是你的什麼謝師兄了,他是鶴不群分群!】
天賦的使用需要的是靈力而不是劍氣,也就是說白茶被限製了靈力的使用之後,根本沒辦法使用言靈。
白茶這一次再不敢抱有任何僥幸心理,覺得謝九思會手下留情什麼的了。
她咬了咬牙,執劍一邊抵擋著劍氣一邊往前跑去。
青年站在原地,靜靜等了三息時間。
他抬眸看著白茶慌亂跑開的方向,又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桃枝。
置死地而後生不在於前者,而在後者。
他讓她跑是讓她找到生機,而不是單純躲避逃命。
謝九思眼眸閃了閃,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如執劍一般握住手中桃枝。
人未動,那桃枝倏爾引動起千萬亂葉。
白茶感覺到了四周風動,下意識回頭看了過去。
一道白色身影在紛亂的葉片之間隱約,那些葉子慢慢凝聚成了一顆巨大的綠球,把青年牢牢包裹在其中。
正在她眯著眼睛想要細看的時候,“嗖”的一下,有什麼東西從那綠球裡麵刺了過來。
似滿盈的弓箭,眨眼之間便出現在了白茶麵前。
她瞳孔一縮,看清楚了那朝著自己襲擊而來的東西不是弓箭,而是那根枯桃枝。
謝九思將所有劍氣凝聚在了桃枝一頭,白茶逃不開,避不掉。
她整個人被磅礴的劍氣壓製著喘不過氣,好似折翼的飛鳥從高空重重砸下,又如薄紙下一秒就要被戳破一般。
白茶難受得五臟六腑都在攪動。
劍氣如一把劍刃直直逼迫著她,白茶被那飛來的桃枝逼迫著往後。
劍氣一直沒有削弱的趨勢,即使撞斷了無數根竹子也無法停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感覺不到後麵有竹子阻擋,背上的疼痛緩和了下來。
白茶還沒有來得及鬆口氣,不想垂眸往下一看,驚得起了脊背發涼。
她發現自己已經被撞出了竹林,再往後退便是萬丈懸崖。
白茶隻得將渾身劍氣凝聚,試圖抵擋住桃枝的壓迫,不讓自己往後再退。
可元嬰修者的劍氣她一個練氣如何能擋?
在白茶快要被其衝擊到懸崖的時候,一片被劍風卷起的竹葉被枝乾貫穿,串在了尖端。
原本枯黃的桃枝因為這一點綠意有了生氣。
遇事不決,可問春風。
春風不語,萬物隨心。
白茶心下一動,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她或許誤解了謝九思的意思。
謝九思不是個瘋子,會把追殺人當成樂趣。再說了一個元嬰追殺一個練氣,就跟貓抓老鼠一樣輕鬆。
白茶也覺得不解,不明白這種毫無懸念單方麵壓製的修行意義在哪兒?
若是允許使用靈力的話,那還能練習下天賦,可劍氣是短時間無法速成的。
隻讓她用劍氣在這個竹林除了能斷開竹子之外,她什麼也乾不了。
總不能是借著修煉的由頭讓她砍竹子吧。
因此白茶一直以為謝九思真的隻是單純想要把她逼到絕路,用這樣硬核的方式讓她學會這道劍訣。
她也被他的思路誤導了,想的是用什麼辦法結束這場無休止的追殺。
而這個想法從一開始就錯了。
謝九思是說過這是沈天昭九死一生才悟出的劍訣,需要置死地而後生。可這“生,死”指的是誰的生死?
她先入為主的代入了是人的生死,再局限一點,是她個人的生死。
但是世間萬物都是有生死的,她憑什麼以自己一人的命數代表萬物?
這是狹隘的,淺義的生死。
廣義的生死有仙,有人,鳥獸,甚至於一棵樹,一朵花。
而從剛才到現在,麵臨生死的不止有她,還有眼前這根桃枝。
她從生被無限逼近於死,它也是從盛放到枯萎。本質上都是生機到死意。
謝九思故意誘導她將注意力放在她的生死之上,在一個人生死受到威脅的時候,她眼中隻有自己,看不見其他。
沈天昭的劍裡有蒼生,是一柄慈悲劍。
因此他的劍訣裡萬物不分貴賤,一視同仁。
謝九思希望她能在這樣生死一線的情況下,也能留意到身旁的事物,哪怕隻是一根桃枝。
隻有把萬物看得和自身一樣重要的時候,眼裡有萬物,心中,才有蒼生。
“我明白了……”
白茶不再躲避這劍氣,她抬起手,任由劍氣纏繞在她的指尖。
然後輕輕點在了桃枝上麵。
在碰觸到桃枝的瞬間,枯萎的枝葉慢慢抽出嫩芽,幾朵花苞簇擁著而後綻放開來,成了一團粉紅色的煙霞。
這道劍訣裡不僅有小愛,更有大愛。
劍可殺人,也可救世。
這才是真意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