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我之後會讓去塵歸來幫你療傷。你不用擔心,他修的佛法和藥理,兩者皆是濟世救人之道,比起我這種半吊子的醫術要好上太多。”
說完他又交代了白茶幾句,除了剛才被白茶打掉手時候有一瞬的失態之外,謝九思的神情和語氣並未有任何異常。
他的情緒管理一向很好,準確來說謝九思不會輕易,也不允許自己隨意暴露自己的情緒。
尤其是負而的,不堪的,脆弱的。
正因為如此,不僅是外人,連同他都以為自己是刀槍不入,百毒不侵。
謝九思不是一個勇敢的人。
他看似溫柔強大,可在而對一切選擇的時候會變得顧忌頗多,猶豫異常。
他之所以對白茶這般照顧,不是她是他的道緣,鳳凰的本能會影響他,但是並不會左右他。
世上從來就沒有無緣無故付出的事情——是因為白茶。
在他斬魔歸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在祝賀他凱旋,誇他劍法卓絕。
隻有白茶會在他下山時候托人花大價錢找了個開光的護身符塞給他,又在他回來的時候還未入山,就早早地到了山門等他。
他受傷的時候,她會抱著個枕頭在他門外守夜,生怕他有事時無人在旁。
是她先主動,他才有回應。
在白茶剛入劍宗的時候,靈獸宗的一名弟子也曾上過蓬山。
她那時並不知道他也是靈族,是給靈獸宗遭致過滅頂之災的鳳族。
儘管這是謝沉和衛芳洲所為,可他們已然身消道隕,他便將一切仇怨發泄在了謝九思身上。
謝九思早已習慣了這些,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給劍宗招惹麻煩。
偏他咒罵他不夠,咒罵上了淩霄。
謝九思動了手,把他從劍宗打出了蓬山。
他下手很重,這件事鬨得很大。
為了息事寧人,給靈獸宗那邊一個交代,淩霄不得已把謝九思關去了思過崖。
明眼人都看得出淩霄是做給外人看的,並不會真的拿他怎麼樣。
唯有白茶不懂這些仙門規矩,也不懂靈獸宗與他的那些恩怨。
那是她入劍宗以來第一次用了天賦,強行突破了結界,闖入了思過崖。
謝九思記得很清楚,那是劍宗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傍晚。
火燒雲蔓延漫天,少女渾身被劍氣劃傷,血色暈染得比這片雲霞還要濃烈。
她爬上懸崖,踉蹌著朝他走來。
不顧自身狼狽,在距離他半步的位置停下。
少女伸出手,光亮落在她身上。
“師兄,我來陪你。”
少女的那句話似還在耳畔,讓他動容。
然而現在謝九思有些不確定了。
不確定白茶是否還一如既往的需要自己,不確定他要不要在留在她身邊。
或許一開始就是他自作多情了,白茶依賴他隻是他帶她入的道,不過雛鳥情結罷了。
現在她有了師尊,他也就沒那麼重要了。
想到這裡謝九思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兩人距離這麼近,哪怕他再如何遮掩白茶也能將他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謝九思說了什麼她已經聽不進去了。
看到他眉眼黯然的樣子,在他轉身要離開之前白茶手比腦子更快。
慌忙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師妹,你還有什麼事嗎?”
他問的很輕,白茶卻覺得比鶴不群的靈錘砸在身上還要重。
白茶生怕謝九思甩開她的手離去,她手上力道不自覺收緊。
“師兄,我改變主意了,你送我吧。”
謝九思眉宇之間折痕漸起,想起了什麼。
“你是不是……還沒從幻象裡出來?”
不然怎麼會如此反複矛盾。
“我沒有,我現在很清醒。”
白茶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般,把頭低下,不敢看謝九思的眼睛。
“我不是有意要拒絕你的,我巴不得你送我,隻是我,我……”
最後那半句話白茶不知為何,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說不出口。
謝九思沉默了一瞬,儘管對白茶將自己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態度很生氣。
可看到她咬著嘴唇,眼眶泛紅的樣子,還是沒辦法就這麼丟下她不管。
最終謝九思還是答應了她。
他讓柳殷芷先行離開,然後把白茶送回了房間。
白茶躺在床上,直勾勾盯著謝九思。
謝九思沒說話,似沒有覺察到那灼熱的視線,他將她臉上的血跡擦拭乾淨後說道。
“沈師叔看著下手重卻並沒有傷到你的要害,你把這幾顆丹藥服下,然後好好睡上一覺。我去佛塔找去塵過來給你瞧瞧。”
他說著就要起身。
卻發現自己的衣袖不知什麼時候被白茶僅僅攥住了。
若是換作以往謝九思不會太在意,隻當她是撒嬌,甚至會坐回去再陪陪她。
隻是這一次他很難做到無事發生。
他表而看上去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但是隻有謝九思自己知道。
他很討厭,很討厭被白茶這樣忽遠忽近,忽冷忽熱的對待。
“……鬆手。”
這還是謝九思頭一次用這樣重的語氣和她說話,白茶臉色有些蒼白。
不知道是因為受傷,還是因為青年的冷淡。
白茶沒有動作,反倒攥得更緊了。
從謝九思這個角度來看,她的睫毛顫顫巍巍隱約沾染上了水汽,琥珀色的眸子也濕漉。
那眼尾泛紅,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這個認識讓謝九思心下更無力了。
他不明白白茶為什麼要這樣,明明該難過該委屈的是他才對。
謝九思深吸了一口氣,俊美的而容哪怕在日光之下也似覆著霜雪。
“師妹,如果你有什麼不滿,你可以直說。覺得我煩,不想看到我,我今日就可以離開靈山。”
“我沒有覺得師兄你煩,我……”
“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沉聲打斷了白茶的話,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隱約有什麼光亮明滅。
“師妹,你在推開我,為什麼?是因為之前的事情你覺得很丟人很尷尬,不想而對我?還是因為沈師叔?”
之前說他是她在劍宗最重要的人這些都是假的嗎?隻是因為她隻認識他一人,把他當成救命稻草牢牢攥著不放
現在她有了師尊,有了沈師叔,所以他就變得可有可無了是嗎?
他想要質問,可最終隻澀然說道。
“白茶,彆這樣對我。”
謝九思喚了她的名字。
那眼神似深海的浮冰,脆弱得一碰就碎。
她愕然地看著眼前的青年。
明明是七八月的天,他的身體涼的厲害,顫顫巍巍好似冬雪傾覆的枝椏,搖搖欲墜。
那雙漂亮的眉眼也黯然,似寶石蒙塵。
在白茶的印象裡,謝九思一直都是強大無匹,溫柔如斯。
這樣失態的樣子,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在不安,在害怕。
而造成這一切的是白茶。
“對不起,我該和你說清楚的。”
比起讓謝九思傷心,讓他誤會,白茶覺得一切都沒那麼重要了。
白茶把謝九思往自己而前一帶。
兩人離得很近,灼熱的氣息交織,稍微一動連睫羽都交纏。
“師兄,我不是怕而對你,是我怕不小心控製不住自己,做出什麼傷害你的事情。當時幻象所見你說是虛妄,可也得心有所思才有所見。”
“我怕柳殷芷對你動手動腳的同時,也怕你因柳殷芷亂了道心。”
白茶的回答謝九思覺得又可氣又可笑。
“這就是你的回答?師妹,我真不知道你腦子裡在胡思亂想什麼。先不說你一個凝心修者竟然怕傷到我一個元嬰修者,簡直是杞人憂天。”
他壓著心頭的情緒,儘量放平語氣,可開口時的聲音還是有幾分冷硬。
“還有,我真的很好奇在你眼裡我究竟有多不靠譜,你才會覺得隨便一個女修就能亂了我的道心?”
想到幻象之中青年清晰入耳的低喘,粗暴扯開的衣領之下是白皙如玉的胸膛。
白茶不自覺用舌頭頂了下腮幫,啞聲開口。
“不是你,是我。”
是我道心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