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昭的神魂?
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的確算得上和天斬入坤比肩的重寶了。
“等等,你讓我捋捋。”
得知這個消息,白茶驚得渾身都起了冷汗,脊背都發涼。
“你說卓師叔算到了師尊的神魂在蓬萊,我倒是不懷疑師叔算得的這個結果的真實性。隻是你之前不是說神魂這種東西散落的地點並非飄到哪兒便待在哪兒。萬物都有因果,羈絆,那神魂落在天斬或者劍宗也就算了,畢竟一個是師尊的命劍,一個是他的入道之所。”
蓬萊雖和萬劍雲宗一樣也是隸屬於蓬山,可兩者之間隔了一個滄海。
當年神魔大戰沈天昭隕落之所是在無量之地,也就是鳳山方向,退一萬步就算真不落在劍宗,也是落在鳳山,而不是蓬萊。
畢竟鳳山和衛芳洲算是親家,而沈天昭和衛芳洲是同門師姐弟,還算有層羈絆在。
“蓬萊和我師尊,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一塊兒,他的神魂怎麼會跑哪兒去?”
“怎麼打不著,他……”
鶴不群話說到一半,餘光瞥見卓不絕不知什麼時候從洞府裡出來了。
他將手中命劍遞給了白茶,起身迎去。
也不知是因為在莊周夢蝶裡待了太久,見到的卓不絕都是少年模樣,如今回到現實看到眼前這鶴發蒼蒼的老者,白茶一時之間都沒反應過來。
聽到鶴不群的話,她這才留意到老者相較於之前臉色更加疲倦蒼老,連眼角的皺紋似乎也更深了。
“卓師叔,你這是怎麼了?是沒休息好,還是身體不適?要不要我去請林長老過來給你瞧瞧?”
“無礙。”
卓不絕並不是像衛芳洲和祝靈塵那樣得天道庇佑的天行者,偏他的天賦也算能借助一部分天之力,即窺探天機。
每一次催動天賦他多少都會有些反噬,一般來說修養幾日就好了,隻是這一次有所不同。
沈天昭不在五行,他推衍他的神魂所在會耗費不少心神,又是連續幾日不眠不休才算到了結果,這一番折騰下來他自然精疲力儘。
卓不絕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在鶴不群的攙扶下席地坐下。
他捶了捶酸澀的腿,抬頭看向白茶。
“對了,你們剛才說到哪兒了?”
“啊?”
“啊什麼啊?這前腳剛說了沒多久的話,後腳就忘了?”
白茶一愣,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方出洞府並不是恰好,而是刻意為之。
蓬萊拿沈天昭神魂為宗門大比拔得頭籌者獎賞一事,可不是可以隨意告知的,應當是鶴不群得了老者的授意,這才說與她聽的。
現在他來這兒,應當是為她答疑解惑的。
“沒,沒忘。”
明白了老者的意圖後,白茶正襟危坐道。
“剛才我正好和鶴師兄聊到師尊神魂在蓬萊,我不明白兩者有什麼淵源,所以有些好奇。”
卓不絕微微頷首,斟酌了下語句。
“其實這件事本身應該由你師尊親自告訴你的,隻是他現在這個情況估計在宗門大比之前是清醒不過來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招呼青年過來添了幾盞茶水,白茶接過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隔著氤氳的霧氣老者的模樣更加枯槁。
“我和蓬萊有些恩怨想必不群與你提了一點,但是具體的原由你應該是一頭霧水。”
“祝靈塵的師叔程商是個劍修,我與他也算至交好友。當年神魔大戰我和他並肩作戰,為三千仙門爭取了不少生機。然而在大戰快要結束之時,我和他反目了。他傷了我金丹,我斷了他靈脈,要不是淩霄趕來得及時,我們會同歸於儘在無量之地也不一定。”
這些鶴不群同她說過。
白茶將嘴裡的茶水咽下,試探著開口。
“我聽鶴師兄說你和那位程前輩之所以反目成仇,是因為當年神魔大戰你一個不慎被邪祟入體,導致指揮不當,未算到先機,白白折損了不少蓬萊修士……”
“是有這一部分原因。”
有這一部分,那說明不是主因。
說實話,她從一開始聽到這個原因的時候就覺得不大對勁。
當時那個情況被魔氣侵蝕的不止卓不絕一人,終南山的玄靈子,靈山的去塵,前者更是走火入魔到屠戮人修,驅使生魂,沈天昭不得不斬殺才得解脫的地步。
那如此看來玄靈子的罪孽比卓不絕重多了,都是不得已為之,那程商就算要為蓬萊修士報仇,找了卓不絕也該找終南山一起算賬才是。
老者粗糙的手緩緩摩挲著茶盞邊緣,神情少有的嚴肅,眉頭也緊皺著。
“你猜的沒錯,真正的原因不是這個,而是一個人。”
“一個人?”
白茶心下一動,敏銳覺察到了什麼。
“也就是說程長老和你反目成仇不是因為你失控傷了蓬萊修士,而是你誤傷了一個對他來說極為重要的人?”
她所說的“誤傷”已經很委婉了,要是真的隻是誤傷哪至於下這般的殺手,竟把卓不絕的金丹損壞,甚至到同歸於儘的程度。
可見應當是“誤殺”才是事實真相。
卓不絕自嘲地笑了笑。
“要是誤傷倒好了,我也不至於一直五百年來都活在無儘愧疚和自責中。”
“——我是在清醒的狀態下殺了她。”
他說到這裡混濁的眼眸有什麼情緒閃爍,“啪”的一聲,杯盞放置在了青石板上。
濺落的茶水滾燙,燙得他手背發紅。
“準確來說,是我遞的刀,你師尊親自動的手。”
白茶瞳孔一縮,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僅是他,一旁從始至終還算淡定的青年也被茶水嗆到咳嗽出聲。
“?!什麼,這,這怎麼還和我師尊扯上關係了?這不就是你兩個人的恩怨嗎?”
她扭頭順手拍了拍鶴不群的背,幫他順氣。
“還有鶴師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怎麼比我還要驚訝?”
“咳咳,我,我隻知道這事和你師尊脫不了乾係,可我不知道你師尊才是殺人凶手啊!”
他試圖平複情緒,發現自己根本平複不了,尤其是在看到罪魁禍首還悠哉悠哉吃茶的時候心頭更是煩躁。
“喝喝喝,就知道喝?到底是怎麼回事?程商的姐姐不是因為身中魔氣入了魔,才被你殺了的嗎?”
“唔,是入魔了,和玄靈子那老東西一樣救不回來,不過她是自願入魔的。”
見白茶和鶴不群更糊塗了,卓不絕頓了頓,解釋道。
“忘了與你們說,程商的姐姐程不語是沈天昭的道緣。和衛芳洲和謝沉碰上不同,我沒幫沈天昭算過什麼道緣,他們兩個碰上純屬巧合。”
當年沈天昭已經覺醒了天賦,修真上下,至少是年輕一輩裡他算得上三千仙門第一劍。修者慕強,劍修更是如此。
加上他生的好看,仰慕他的人自然也多,其中就有程不語。
程不語也是個劍修,隻是和沈天昭資質卓絕不同,她是個廢靈根,窮極一生修為也不過金丹。
本來這樣差距懸殊的兩人是不可能有什麼交集的,偏偏他們參加的是同一屆宗門大比。
少年一劍,名動九州。
驚鴻一瞥,亂了程不語的道心。
也是那個時候,沈天昭在人群裡看到了程不語,知道了對方是自己的道緣。
人修之間所謂的道緣和靈族的正緣不同,正緣即情緣,不會有偏移改變,是命定的道侶。而道緣的話隻要有心避之,是可以轉化為普通的羈絆,例如摯友,不一定非要共赴鴻蒙。
緣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尤其道緣。
要是尋常修者碰上自己的道緣肯定歡欣,隻是沈天昭不同,他的天賦會給親近之人招致禍端,天道不容於他,和他沾染上因果之人也不會被天道所容。
除了卓不絕這樣能使用一些天之力,規避風險劫數的人之外,他從未和任何人深交過。
——這道緣他自然也不會碰。
“因此沈天昭在當年宗門大比結束之時把程不語叫到了小樹林……你彆多想啊,你師尊叫她過去借一步說話不是乾什麼齷齪事,而是想要用天斬斷了兩人因果,永絕後患。”
一聽到“小樹林”這三個字,白茶眼神都不對了,卓不絕連忙解釋。
“這樣啊,那之後呢?”
“沈天昭告知了她原由後,程不語沒有答應。倒不是那時候她就對沈天昭情根深種了,隻是這強斷因果也屬於逆天而行,有違法則。她頗為顧忌,便提出了一個折中的法子,說自此之後兩人永不相見。沈天昭同意了,隻是事與願違……”
一般這種情況都是立fg。
兩人要是真永不相見了,程不語之後又怎麼會死在沈天昭之手?
白茶皺了皺眉,“那這麼說程不語真是因為被師尊因果牽連才身隕道消的?”
“與其說是被牽連,是她主動沾染上他的因果的。”
卓不絕神情微沉,蒼老的麵容有些怔然。
“她不想沈天昭再被天道左右,她想讓他不受約束——更甚者她想讓他代天,成為新的天道。”
“於是她選擇入魔,逼他殺她破劫。”
“而我是為她引魔入體之人。”
白茶睜大了眼睛,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展開。
怪不得卓不絕會說自己是那個遞刀的人。
“為什麼……程不語喜歡我師尊,行事偏激糊塗也就算了,卓師叔你為什麼要答應她這樣荒唐的要求?”
她不理解,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