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照著白茶的話,在石壁上貼上隔絕氣息的符籙,又用草葉遮掩著洞口。
做好了這一切後青雲靠著白茶旁邊位置坐下,一時之間四周靜謐,隻能聽到彼此微弱的呼吸。
青雲的傷其實是看著唬人,並未傷到內裡,除了疼一點並無大礙。
倒是白茶不單神魂受損,靈力也紊亂,像是失道入魔過的征兆。
靈族五感敏銳,從白茶折返回來的時候他就感知到了。
隻是他尚未展羽,無法趕過來。
他隻知道自白茶回來沒多久後秘境之中死了四個人,應該是死於她的劍下。
還有那個靈山的佛修,也是被她淘汰的。
青雲從無量之地的時候就知道白茶很厲害,可他沒想過她厲害到一對五也不落下風。
他想到這裡視線不著痕跡落在身旁少女的身上,從這個角度看去她的臉很小,漂亮的麵容和劍的鋒芒完全不沾邊。
更多的是明豔溫暖,似春日第一朵迎春花。
青雲眼眸閃了閃,黑色的瞳孔流轉成屬於靈族獨有的粲金。
這樣一個人,竟然會是逆天之人。
……
白茶實在太累,身心俱疲。
幾乎是在進入山洞的瞬間便陷入了沉睡。
殺人的戰栗入了她的夢魘,血霧縈繞裡是不儘的黑暗。
血水翻騰,窒息灼熱。
她的身體被浸泡在這樣的濃烈裡,如同岩漿業火,焚燒著她的五臟六腑。
她掙紮,她呼喊。
可無濟於事,白茶的血肉似乎也跟著融入在了這樣的滾燙裡,再難掙脫。
身體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一寸一寸,從血水中脫離,然後進入了冰冷的海水。
頭上明月皎潔,海麵波光粼粼。
冰火兩重天裡,白茶已分不清這是夢魘還是地獄。
她眼睫微動,在快要墜入海底的時候。
有光破雲,一隻白皙纖細的手把她從窒息中解脫出來。
等到白茶得以喘息後,耳畔是潮汐聲響,鼻翼之間是鹹腥的濕潤。
她抹了把臉,睜開眼看去。
四周都是無垠的大海,迷霧濃重,海鳥旋飛。這一幕和之前他們乘飛舟入蓬萊時候一般無二。
隻是這裡沒有觀戰的三千仙門,沒有被海市蜃樓籠罩著的秘境。
這是蓬萊,但不是她該置身的蓬萊。
【是五百年前的蓬萊。】
白傲天給出了白茶答案。
【你進入了夢魘,但卻不是你的夢魘……】
“是師尊的?”
沈天昭的神魂再強大無匹,可隻要是人心不可能無堅不摧,固若金湯。
他總會有軟肋。
而程不語就是沈天昭的軟肋。
白傲天的沉默讓白茶知道自己說中了。
“是因為我剛才失道還是因為師尊之前神魂受損,讓夢魘有了可趁之機?”
【兩者都有,不過還有一點。】
【這裡是蓬萊,程不語的身魂所在,沈天昭不可能不動於衷。】
複遊故人居,觸景傷情夢。
而且白茶這一次真正觸碰到了沈天昭的道,道之所引,心之所向。
進入沈天昭的夢魘輕而易舉。
【但是我並沒有感覺到一點心魔和失控的跡象,沈天昭的神魂依舊清明如初。他道心未亂,卻引你入夢。】
白傲天思索了片刻,得出了結論。
【我想應該是和之前你傳承劍意時候一樣,他應該是想要告訴你什麼。】
原來不是她神識耗損到無法動彈,是沈天昭刻意引她入夢。
那他應該是知曉外麵暫時是安全的?
白茶此時所處的位置正是蓬萊邊界。
因為是夢,在這裡她如入無人之境,結界,封印,什麼都阻攔不了她。
同樣的,也沒人能夠看到她。
已經不是第一次進入沈天昭的識海神魂了,她輕車熟路的往蓬萊主峰過去。
……
蓬萊主峰,雲霧縈繞。
晨練剛結束,宗門弟子便烏壓壓圍在主殿外麵,對著牆上貼著的今年通過內門考核的弟子名單,一個一個找尋著自己的名字。
“第一,第二,第三……第十!我通過了!第十名!”
“我也中了!第十三!”
“太好了,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不枉費我這一年裡起早貪黑修煉,入宗門三年,我終於是內門弟子啦!”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
“每年加上外門還有新入門的弟子,一共百來人,通過十三人。你就剛好在最後一名,不努力隨時都會掉下去,有什麼好得意的?”
人群之中一個沒有通過考核的弟子看到平日小考在自己後麵的人,竟然在名單上,心裡很是不滿。
沒忍住,這麼刺了對方一句。
那人也知道對方是嫉妒,倒也沒生氣。
“嘿嘿,的確,我這名次和其他同門比起來是不算什麼。可是隻要通過了不就好了嗎,不像有的人,一連考了七次,不也還在外門嗎?”
“誰呀?一連考了七次還名落孫山?”
一個剛入門沒多久的小師弟好奇詢問。
“不對,應該是考了這麼多次怎麼還留在蓬萊?”
像蓬萊這樣的大宗,收的弟子隨便哪一個在中小宗門也是中等資質。
同樣的宗門的考核也很嚴苛。
若是多次達不到標準,會被遣送到附屬的小宗門去。
因此少年在聽到有人七次不過居然還在主宗,很是意外。
“按規矩的確該如此,隻是那位師姐情況特殊……”
那人無奈聳了聳肩,言語嘲諷。
“誰叫人家是蓬萊大小姐呢,這裡是她家,要走也是咱們走,哪有主人家離開的道理?”
還想要說什麼,一旁的人突然用手肘撞了她一下,給了她一個眼神。
她一愣,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去。
隻見一個穿著八卦兩級青白道袍,束著一個高馬尾,打扮乾淨利落的少女挑著一籃子海蟹魚蝦,徑直走了過來。
她剛下海抓魚,衣袖挽起,露出一截皓白的小臂,額發濕潤,沾染了些海水。
和程商清冷到生人不近的長相不同,少女的眉眼帶著幾分英氣,眉若遠山,唇紅齒白。
發梢微卷,隨著她的動作晃動如浪花。
“呀,今日出考核結果啦。”
她似乎並未聽到剛才眾人的議論嘲諷,笑著撥開人群過去。
“借過借過一下。”
“嗨呀,還差一點,估計是筆試時候最後一道術法動作順序拆解錯了,不然我今年肯定能過!”
考核一百三十五人,程不語的名字在第五十。
這可不是差一點兒。
“算了,明年繼續努力。”
少女笑著拍了拍手,看著眾人神情複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唇角勾起。
“你們沒通過也不要難過,再接再厲。”
說完這話,也不管他們什麼反應,繼續挑著裝著魚蝦的小竹簍哼著小曲兒往後山過去。
程不語雖住在主峰,可她自知自己資質有限,不好占著主殿的位置,所以不顧程商阻攔,自覺搬去了後山的一處茅草屋。
那裡是簡陋了點,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就是每日晨練的時候要繞好大一圈,一不小心就遲到。遲到倒沒什麼,就是督促弟子修行的池長老太嚴格,經常罰她繞島幾日遊。
是真正意義上的去海裡遊。
程不語這一身好水性,和捕魚的本事,就是在海裡遊的久了,被鯊魚什麼追著多了,也就慢慢熟能生巧了。
“不錯,有魚有蝦還有螃蟹,估計夠他好好補上幾日了。”
“我已辟穀,不需要這些。”
她還來得及推門進屋,拐角處一個身長如玉,挺拔如鬆的白衣青年抱著手臂,皺著眉一臉嫌棄地說道。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沈天昭。
“欸,你怎麼出來了?我不是三令五申告訴過你嗎,在我沒回來之前你不可以出來。我本來就因為賴著主峰不離開惹了好些人不高興了,要是看到我還金屋藏嬌了,他們不得借題發揮,把我趕出去!”
沈天昭在蓬萊,除了程不語沒人知道。
自衛芳洲和謝沉殉情於天劫之後,變強成了他的執念。
以前他是為了讓自己能有抵抗天命的能力,可現在沈天昭不單單想要為自己,他還想要斬了這天。
天道不公,他也不想再容它。
因此青年的修行越發激進,從魔淵九窟,到南疆百毒穀,最後又入了滄海妖獸巢。
本來已經要曆練結束回劍宗了,結果得遇天劫,那是太虛雷劫,九死一生。
滄海妖氣濃重,海水翻湧,雷遇水更甚。
沈天昭被死死定在了深海之中。
他以為這一次在劫難逃,不想睜眼之後發現自己躺在了一處草屋裡。
守在他床邊的少女他認識,是之前宗門大比時候自己得見的道緣。
是她救了他。
沈天昭傷的很重,靈脈寸斷,根骨碎裂,若是尋常人早就仙途儘了。
可對於他來說這不過是打回原形,畢竟他從一開始也就是個空靈根。
他有恢複修為的辦法,隻是現在他還沒辦法做到。
不得已,這才隻能繼續留在蓬萊養傷。
“什麼金屋藏嬌,你一個姑娘家說話怎麼口無遮攔?”
沈天昭不悅地回了一句。
“對了,我記得今日是公布考核結果的日子嗎,怎麼樣,通過了嗎?”
程不語眼眸微動。
之前麵對眾人嘲諷時候還麵色如常的少女,此時神色少有的不堪。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早就習慣了失敗,她早就不在意了才是。
可在沈天昭麵前,她卻做不到那般坦然。
“……沒有。”
程不語踩上台階,將竹簍子放在一旁的水槽裡。
她低垂著眉眼,用刷子仔細清洗著魚蝦。
一時之間隻有水聲潺潺,和刷子摩擦的聲響。
青年後知後覺意識到對方可能不大開心。
他喉結滾了滾,猶豫著要不要道個歉。可是他又覺得自己也沒說錯什麼,隻是問了下考核結果,關心下她而已,乾什麼要道歉?
在程不語要把這簍海鮮清洗乾淨準備收走放到廚房的時候。
沈天昭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程不語疑惑地抬眸看去,在少女過於清明純粹的眼神中,他不知怎麼有些緊張。
半晌,悶悶憋出了一句。
“這魚是要清蒸還是紅燒?”
“清蒸吧,我再調個蘸水。”
“那多加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