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渾身脫離桎梏的瞬間,破碎的蛋殼消散成碎金般的光點,全然融入在了他的身體。
謝九思睫羽顫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銀色的長發柔順如綢,一直在他腳踝處才不見蹤影,金眸純粹,似冬日的暖陽,柔和溫暖得不可思議。
等到自己尚有餘力,能夠自如行動的時候,他這才抬目看向眼前的少女。
其實他從很久之前就有了意識,隻是不能言語,也不能掙脫束縛罷了。
她對他說了什麼,又為他做了什麼,他什麼都知道。
雖然有了她這般精心的養護,他在百年內出世不是問題,可是他等不了。
就像白茶日日夜夜守著他一樣,謝九思也每時每刻都攢著氣力想要早些出來。
本該百年的時間被他縮短到了十分之一,謝九思既欣喜又有些苦惱。
能早點見到她,碰觸她自然是好,隻是也因為出世太早,沒有得到足夠的靈力療養,他現在竟比七八百年前出世的時候形態還要幼小。
之前他好歹還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少年,現在——
謝九思皺了皺鼻子,看向自己的小手。
這副模樣,應該隻有三歲不到吧?
他歎了口氣,攥著白茶的衣袖,有些費力又生怕吵醒她,很是艱難小心的往上鑽去。
明明不到一手臂的高度,他竟然前前後後用了快一柱香時間才成功。
謝九思將頭從白茶的懷裡探出了被窩,之前在被窩裡他隻能感覺到她身體的溫熱和柔軟,看不見她的模樣。
此時出來他才真正瞧見白茶如今的樣子。
夜晚本無光,好在窗外隱約有些月色映照進來,她正對著窗側躺著,鴉青色的頭發如墨,襯得她膚白如雪。
謝九思心下一動,緩緩抬起手。
指尖微涼,一點一點描繪著她的眉眼,挺翹的鼻子,最後落在她柔軟殷紅的唇瓣。
五官長開了,頭發也長了好多……
從前咋咋呼呼,圍著他轉的小姑娘,如今竟然出落得這般漂亮了。
他眼眸閃了閃,視線灼熱地注視著她的睡顏,本來百年以來近在咫尺不能碰觸的愛人此時能夠隨意撫摸,親近了。
謝九思心頭的酸澀卻更甚。
什麼一百年,一千年都算不得久?
他一刻見不到她都難受得不得了,這一百年她又是如何撐下來的?
指尖微動,他的手從她的臉往下,隔著單薄的衣料停在了她的胸口。
那是白茶百年以來每日剜心取血的地方,她每取一次血,對他無異於萬劍誅心。
他曾經想過死,如果他的生會讓她這樣痛苦,這樣折磨,他寧願神魂俱滅,永不入輪回。
然而幾乎是他這個念頭出現的瞬間,正緣之間的感應讓白茶惶恐不安到了極點。
有一次甚至險些崩潰至走火入魔。
也是那一次之後,無論白茶如何取血,如何為他飽受苦難,他再沒有,也不敢再生死誌。
人人都說困住昆侖鳳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動情,因為他們的宿命便是為情所困。
明明他們才該是那樣貞烈癡情的種族,怎麼到了他這裡,受苦受難的卻是白茶?
這不公平。
他什麼也沒做就能得到如此的眷顧和垂憐——世上哪有他這樣狡猾的人,哪有這樣不勞而獲的道理?
謝九思眼尾泛紅,手顫顫巍巍地捧著她的麵頰,然後湊近在她唇角落下濕熱的親吻。
隻一下,很輕的一下。
羽絨掃過一般。
白茶之所以睡得這般香甜,是因為他故意為之,他想要她好好休息下。
這道昏睡術法本該在明日才會解開,可在他親吻後準備離開的時候,一隻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腰,把他摁回了懷裡。
謝九思一愣,白茶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她垂眸靜默注視著他,兩雙粲然的金眸中清晰映照著彼此的模樣。
“原來不是夢。”
白茶喃喃說道,輕握著他的小手帶到了唇邊細碎落下親吻。
“什麼時候醒的?嗯?”
百年未見,她變得沉穩了不少,要是以往時候估計會激動到一把抱住他,沒準還會忍不住號啕大哭。
而現在白茶除了視線太過灼熱暴露了她內心的情緒之外,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可正是這種莫名暴風雨前的平靜,和隱隱上位者的運籌帷幄感,讓謝九思心頭一顫。
他有了一種被馴服的戰栗感。
“沒多久,在你睡著了之後。”
白茶伸手像之前一樣把他牢牢抱在了懷裡,比初始狀態時候還要輕,還要小,一隻手就能圈住。
“我聽靈族的人說,像你們這樣出世之初的至少也是像禦飛流那樣的少年形態,你怎麼這麼幼小?”
她明明知道,卻還是要聽他回答。
這讓謝九思有些耳熱。
看著支著頭耐心等著他的答複的少女,他紅著臉輕聲說道。
“……因為想早些出來。”
出來見你。
白茶彎了下唇角,再忍不住湊近親了下他的眼尾。
“怎麼這麼可愛?”
謝九思力氣太小,推不開,也不想推開,任由著白茶親吻揉捏。
“師妹,可,可以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實在有些招架不住,抓著她的手指小聲抗議道。
白茶一頓,看著兩人大手牽小手的樣子,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現在謝九思的情況有些棘手。
“也是,你還太小了。”
她悶悶說了一句,神色肉眼可見地黯然下來。
“師兄,你還要多久才能長大呀?不會又是一百年,甚至更久吧?”
之前還說著一百年一千年都不算久的少女,此時連一年都無法忍受。
這種看得到摸得到,但是吃不到的心情實在太抓耳撓腮,太難受了。
這簡直就是酷刑。
兩人互為正緣,白茶又用那種如狼似虎的眼神毫不避諱看著自己,謝九思想要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都難。
他喉嚨有些乾澀,喑啞回答。
“沒有那麼久,半年左右應該就可以恢複到十六歲左右的樣子了。”
“那成年狀態呢?”
對於白茶的追問,謝九思眼神莫名閃躲,發絲之下的耳根紅了個通透。
“……那便取決於你了。”
鳳凰展羽,本就是一夜之間的事情。
把自己全然交付,便會真正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