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 聽見顧獻發生兩次精神力異動，軍部來了不少人探望。
寬敞的病房裡站了五六個穿著軍裝的軍人。
他們身形板正，正在同顧獻的副官交談。
顧獻自己是平民出身，結交的大多也都是靠著軍功打拚出來的軍人。諾伊斯作為權貴之後, 在這些人之間堪稱格格不入。
他精致又脆弱, 是放在星域眾軍人絕對不會接受的那個。
聽說這個紈絝子弟居然具象出了一個攻擊力異常強大的遠古形態, 眾人才在進屋時多分給了他一些注意力。
不過諾伊斯完全打破了他們對於紈絝子弟的刻板印象。
主星的紈絝子弟分為兩種, 一種看著上流, 其實端著高傲的姿態, 做出的都淨是些下流事情
另外一種則是看著就不行，每天追求刺激, 有這種精力在眾人眼裡不如扔到邊境去玩幾圈。
但是諾伊斯好像介於這兩者之間, 他看起來隻像一個乖巧的貴族少年那樣, 但是在某些時候，他又呈現出驚人的漠然和冷靜，從中可以窺見某些貴族之首特有的魄力。
顧獻的部下愣愣地想, 難怪諾伊斯是主星紈絝頭子之一。
察覺到這些人的目光, 010翻了翻以前諾伊斯的記憶, 模仿著冷冷道：“看什麼看？”
眾人移開了視線，湊在一起小聲交流起來。
010待在了一個並不起眼的角落，小觸手這幾天都叫不出來, 隻能抱著光腦自己玩。
顧獻抱臂站在他的身旁, 在場沒有一個人能看見他, 因而他此時也可以仔細大膽地觀察自己這群好友臉上的每一個神情。
在戰場上他是被人背後捅刀的, 隨後兵刃脫手直接被的敵軍捅了個對穿。
顧獻不知道是誰就失去了意識。
他此時看著自己病床前的這些人，覺得心裡微涼。
這群人站了一會兒後就走到了病房外，顧獻試圖跟著他們走出去, 出乎意料地，他成功了。
融化掉這群人用來做屏障的精神防護，顧獻聽見了他們的聲音。
“現在顧上將還不知能不能醒來，星域也不過才安定了一年，也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卷土重來…”
“顧上將，唉…”
“彆說了！”
在上這場戰事之前，顧獻就知道帝國內部波詭雲譎，他一旦決定出戰，帝國一定出現各種各樣的混亂。
哪裡是敵人卷土重來，明明是帝國自己就是個千瘡百孔的篩子。
顧獻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靜靜聽著同僚們的聲音。
大家都知道這些事，隻不過隻有他站出來了，做了那個最傻的人。
顧獻並不覺得心寒，隻覺得有一陣茫然從心底湧上來，然而不等他再頹喪幾秒，忽然感覺到病房內留下的人似乎比自己更不對勁。
如今的星網一點進去都有辱罵諾伊斯的帖子，010隻是隨意看了一眼，就點進了攻擊他具現化精神力的地方。
係統的讀取速度比人來快得多，010剛剛看到標題，數據就已經席卷完了所有內容，傳送到他大腦裡麵。
於是原本正專心觀察的顧獻忽然感覺自己的精神力被浸濕了。
他一愣，黑影吱哇亂叫地跑出來，像是犯了錯手足無措的小孩兒。
閃回自己黑暗的角落裡，黑影已經完全攤在地上，像是一塊吸水海綿一樣努力地吸取著地上不知道哪裡來的液體，小小的角落已經被水沾濕了不少地方。
顧獻陡然一驚，以為自己的精神世界出了問題，等他尋著源頭找過去，精神鏈接上蜷縮著一個團成一圈的小觸手。
顧獻有心想要安慰，甚至都找不出哪裡是頭哪裡是尾。
顧獻：。
小觸手哭的好傷心，顧獻都不知道這個小小的身體裡哪裡來的這麼多海水。
他出現在了諾伊斯身邊。
諾伊斯手裡捧著光腦，精致的小臉上看起來沒什麼表情，隻是垂著眸子，濃密又纖長的眼睫擋住了眼底的神色。
顧獻以為對於諾伊斯這個臭名遠揚的紈絝浪子來說，網民的謾罵不過是小菜一碟。
他想錯了。
...諾伊斯難過了。
010努力吸了吸鼻子，顧獻幾乎是同一時間警覺了起來。
在哭？
在顧獻意識到的同一瞬間，陰影就發出了憤怒的尖叫，瞬間鋪滿了整個房間，除了010腳下的一塊地方，其餘地方都鋪滿了翻湧暴躁的陰影。
顧獻臉色一變，試圖控製住那些陰影。
他湊近了諾伊斯，壓低聲音道：“我的星網權限很高。”
因為是帝國的上將，所以在遇見一些不正確甚至有可能誤露戰機的輿論時，顧獻有權限直接刪除所有帖子。
顧獻從這些鋪天蓋地的言論中察覺到了一絲非同尋常。
攻擊彆人的精神力，怎麼看都是很無禮的事情。
隻是現在由精神力構造的他沒有辦法插手。他低聲道：“你可以用我的光腦刪掉。”
顧獻的聲音放的很低沉，這樣讓人隱隱約約模糊了他和昨天那個不容拒絕的人之間的界限。
顧獻的聲音低沉可靠，哪怕聲音有些冷硬，卻還是有不可忽視的關心在其中。
不管是不是他防備的人，在受到傷害時，他都會有軍人的第一天性，保護他的群眾。
顧獻又頓了半晌，才語氣緩慢地道：“你現在擁有和我的精神鏈接，可以使用我的光腦。”
010搖搖頭，眼裡閃過一絲心虛。
“不用了。”
被拒絕了。
顧獻抿了下唇。
010偷偷地收回按在光腦和皮膚的接口出的手。
無數的數據已經順著連接處湧入星網，隨後把這個惡意狂歡的網址撕成碎片。
他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處理方式受到了精神力的影響，就如同觸手凶狠地撕碎它的獵物一樣。
等弄乾淨後，010慢吞吞地把自己的光腦取下來，往顧獻那邊推了推，小聲道：“不知道為什麼，已經不見啦！”
他的演技實在錯漏百出。
顧獻意識到諾伊斯再怎麼紈絝，也是赫爾曼家族的一份子，不會讓人欺負。
顧獻沉默地待在010身邊，他這幾天因為可以來到外界已經有了滿足，可是此時他甚至使用不了自己的光腦。
他意識到這樣，自己還是被困住了。
他不僅對現在諾伊斯的境況無能為力，對整個帝國更是無能為力。
他道：“那就好。”
察覺到主人壓抑的憤怒，陰影翻湧得更厲害了，黑色的泥沼慢慢蔓延到屋外。
一切發生的很迅速，在戰場上廝殺過數千次的軍人們立刻察覺到了不對勁。
有人甚至調動了精神力來防禦，不過在陰影的腐蝕下，那些精神力注定隻能像是海麵上的泡沫一樣很快消失不見。
軍人們神色不定，紛紛看向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