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阿天能變化成他人的情況下，他終究沒被燉鍋。
化作黑龍神記憶中的相原培榮，乖巧地跪坐在黑龍神身邊，用眼神向在與黑龍神解釋他的身份的D伯爵求救。D伯爵安撫地看了他一眼，對黑龍神說道：“阿天是東方的九尾狐，能夠倒映人心，不同的人看他會看見不同的模樣。”
黑龍神調整心態，再以無欲無求的目光去審視“相原培榮”。一刹那，對方的麵容泛起模糊的水波，培榮寫滿討好的臉消退，變成了一張陌生的臉。
這脫離了九尾狐的心靈幻術。
阿天的真實外表出現在他的麵前，長長的銀發紮在腦後，麵孔精致如狐，身上色彩紛亂的俗氣服裝也未能降低一分魅力。
阿天驚異了一秒，迅速擺出無辜單純的眼神看著他。
九尾狐，傳說中的生靈。
東方的誌怪古籍《山海經》記載：“青丘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嬰兒，能食人，食者不蠱。”
黑龍神可以確定在此之前，這個世界上不存在這種九條尾巴的狐狸。和修家紮根在日本近千年，親眼目睹過時代的變遷，知曉曆史上那些神鬼妖魔全是子虛烏有的事情，要不然就是喰種搞出來的問題。
“像它這樣的……很多嗎？”可以變成人形，幻化人類。
黑龍神問D伯爵，絲毫沒覺得自己稱呼阿天為“它”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很多。”
D伯爵見他被勾起好奇心，誠摯地說道。
“殿下，我店裡有一位紅龍殿下，她名為朱香·潤麗·華南，曾經是一個地區的守護者。”在阿天的微妙目光下，D伯爵滔滔不絕道：“因為中間的撫養出了一點岔子，她現在擁有三重人格，是一位非常美麗可愛的殿下。”
【劃重點，母龍。】
阿天在心中耿直的為D伯爵補了一句。
“不僅如此，還有翠凰殿下，她是一隻罕見的鳳凰，”D伯爵一提到自己店裡另一位尊貴的殿下，眼神就閃閃發光，表達出真心的喜愛之情。
【雄為鳳，雌為凰，還是母的。】
“對了，殿下！我見您充滿威嚴，慶鱗大人一定會喜歡您的。”
【雌性的麒麟。】
“不知您是否喜歡貓、狗之類的小動物，亦或者同樣層次的生靈。聽說您的後代喜歡小老虎和小獅子，我店裡有一位西虎大人，西虎大人若是認定了主人，能夠實現主人的心願，是一位非常忠誠友善的夥伴。”
【所有從D伯爵口中說出來的吹捧，都要在真實基礎上打折。而且——】
“居然連雄的都不放過了嗎？！”
阿天瑟瑟發抖。
D伯爵的笑容洋溢，臉色有垮掉的嫌疑，“阿天，你能彆說出來嗎？”
隨即，他猶如彌補般迅速說道：“您要是食譜比較獨特，我覺得您和饕餮應該相處得來，饕餮是純正的龍族後代，他什麼都吃，不挑食！”
阿天整隻狐狸都不好了。
D伯爵，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當初你是多麼用心地拿身體誘拐阿澈啊！
這是你黑饕餮最慘的一次！
他們沒有看見，聽著這些傳說中的存在的黑龍神目光怔鬆了一些，那是明悟世界上並非隻有自己一個特殊生靈，驅散了少許孤獨的變化。
黑龍神無視熱情過頭的D伯爵，直視那隻膽大包天的九尾狐阿天。
“你活了多久？”
“欸，問我這個問題嗎……”
阿天在暗地裡吐槽D伯爵的行為時，被這個話題挑起興趣。
他挽起一縷自己脖頸旁的銀發，手指打了個圈，笑眯眯地說道：“我活了上千年。”
這條龍絕對沒有自己年紀大！
“上千年……”
黑龍神輕喃一聲，百年的光陰就讓自己飽嘗離彆之苦，九尾狐阿天又是怎麼麵對千年的滄海桑田，以如此年輕活潑的心態活在當下的？
“你和人類接觸太深了，龍。”阿天直白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具體活了多久，但是你要明白你的生命本質與其他人不同，你的同類不是人類，而是我們這些長生種的生靈，你若沉迷於與人類的遊戲，你就會變得像人類那樣傷春悲秋。”
他細長的眼眸裡此時倒是有了一些歲月的風采。
“你不正是在為此而悲傷嗎？”
龍。
生而尊貴，興雲作雨，是古往今來萬獸之首的存在。
祂不該為人類痛苦。
正如朱香在克裡斯離開寵物店時的淚水。
“我的情況和你們不一樣。”
黑龍神若是能被幾句話輕易打動，也就不是當年主宰人類與喰種的王了。
他靜坐的姿態優美，和服古典，雙眸倦怠的半闔。
“帶他走吧。”
“我的歸宿——是這裡。”
在櫻花盛開的季節裡，他的生命與它一起盛開，一起凋零，循環往複。
他曾經痛恨這個扭曲的世界，而現在，世界仍然是世界，他改變了它，想要看著它變得更好一些，讓這個世界帶來的希望戰勝背後的絕望。
這般思考，這般謀劃，種種無法訴說的過往，才組成了他這個人。
他是龍。
守護著人類與喰種。
那些人的生命如此美麗，他願意銘記一生。
……
D伯爵站在貴船神社門口，呆呆地看了又看，遲遲沒邁動腳步。
阿天心虛道：“要走嗎？”
他們被掃地出門了。
D伯爵扭著手指，欲言又止地看著阿天，阿天被他水汪汪的眼睛看得更心虛了。最後，D伯爵放棄了這一次的誘拐計劃，大步流星地走向貴船神社外的商業街。
他要吃甜品緩解悲傷！
於是，瘋狂吃甜品的唐裝美人，成為了甜品店的一道靚麗風景。
吃完後，D伯爵抱著九尾狐一陣擼毛。
“我不會放棄的！”
如果連這位殿下都無法拯救，他又怎麼去拯救那位環繞世界的哀鳴之龍。
他的方舟是所有動物的歸宿，比人類社會好無數倍！
黃昏的貴船神社，一層層石階兩旁的朱紅獻燈亮起，為神社蒙上聖潔的紅紗。一名少女走在無人的石階上，她沒有穿束縛女性的和服，而是以一件雪白的連衣裙為全身的點綴，黑色的長發落滿肩頭，白皙的皮膚吹彈可破。
直奔山上的過程中，沒有一位巫女阻攔。
她最終來到了貴船神社的本殿，撲入了忽而溫柔下來的黑龍神的懷裡。
“父親！”
聲音清脆，儼然是青春可人的少女。
無論過去多久，和修芽依舊依戀著永遠愛著自己的父親。隻是貴船神社太過清冷，她住得不太適應，便留在了和修邸照看兒子和孫子。
黑龍神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龍神，而是一直寵愛著女兒的和修研吉。
“你突然來我這裡，與信打了招呼嗎？”
“阿信就是個工作狂，讓他一個人在家裡吃飯吧，阿椿都跑出去不肯回家了。”和修芽擁抱了父親後就坐到了一旁，說起了和修邸的事情。
她育有一子，也就是現在的和修總議長——和修信吉。
為了儘早繼承家業，和修信吉在家族的安排下結婚非常早，二十一歲就有了椿。和修信吉年輕的時候不算一個好父親，父子倆就一直在鬨彆扭，出於這份未能儘責的內疚，和修信吉沒有再要其他孩子，椿是他的獨子。
最近一次，因為孫子的教育問題，和修信吉再一次氣跑了自己的兒子。
這些家族矛盾不提，忘了說——
她沒有當過總議長，也沒有當過局長，雖然在族譜上為了傳承而改名為“和修吉芽”，但是她一生都活得非常自由幸福。
帶給她這些幸福的人，自然是和修芽最愛的父親。
他疼愛她。
她也心疼對方。
“父親，我從阿椿那裡聽說了寵物店的事情。”和修芽與父親說了一會兒家事，在氣氛良好的狀態下，開心地說出了來意，“聽上去很不可思議，不過我們這輩子什麼奇怪的事情沒聽說過，父親為什麼不去看看呢？”
黑龍神的唇角含著笑意，瞳孔溫潤，“我已經是名義上不該在的人了，再出現在外界並不方便，何況我在貴船神社隱居得挺舒服的。”
和修芽嬌俏道：“我也是個老人家啦，羽和豐都能喊我曾奶奶。”
獨眼喰種擅長裝嫩，她也不例外。
她沒有常住在貴船神社的另一個原因，便是她要維持年輕的外表，需要消耗大量的RC細胞，這樣一來，她的食量就非常大。
父親不喜歡在正常三餐外大量進食，她愛漂亮，卻不能為了漂亮不顧忌父親。
她是被父親當名媛淑女教導的孩子，一生活得風風光光，熱衷慈善與公益，堪稱CCG的半個形象大使。她明白進食是為了力量和生存，不是為了一己之私。
一家人開心，才是真正的開心。
和修芽拉住黑龍神纖長而充滿力量的手，一邊搖晃一邊說道：“父親，出去走走吧。”
她的瞳孔像極了黑龍神，滿是笑意的時候煥發出生機，有著黑龍神沒有的活力。
“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呢。”
女兒的話，分量比任何人都重。
“……”
黑龍神凝視著和修芽少女時期的容顏，撫上她特意描繪過的眼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