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另一個世界的日本，東京。
“又是那個怪物。”
“每次都搶功勳，又不殺喰種，害得彆的搜查官白跑一趟……”
“噓，小點聲，他好歹算我們的同僚。”
“他算什麼同僚，如果不是有馬特等把他領了出來，他現在還在庫克利亞呢，哪裡有資格留在CCG，說來也可笑，喰種驅逐喰種……”
“少說幾句吧。”
“你當他沒有聽到嗎？我告訴你，他不敢跟任何一個搜查官動手的。”
“為什麼？”
“他害怕在這裡待不下去啊，哈哈哈。”
在CCG本部現代化的走廊上，玻璃窗通透明亮，折射著外麵的陽光。兩名搜查官在角落裡聊著天，其中一名說話尖酸刻薄的搜查官突然笑了起來，而他們在聊天時提到的人正是走在不遠處，立功回來的青年。
青年有一頭發尾潔白，發心烏黑的特殊頭發，從黑到白的漸變色之間是獨特的灰色，搭配CCG搜查官的白色風衣製服，柔和了他整個人的氣息。
他的容貌不差，五官溫潤，臉頰還有一點嬰兒肥。
二十一歲的二等搜查官。
這樣沒有侵略性，工作能力又強的人本該受女生歡迎，在任何一個工作單位都不會被輕易討厭。但是他的身份比其他人特殊——在一年多前，他被關押在CCG名下的庫克利亞監獄裡，是一名代號“240”的犯人。
凡是被關押在這個監獄裡的人皆是喰種，一種以食人為生，外表與人類一模一樣的異類。每一個活到成年的喰種，一定進食過人肉，所以即使被抓也罪有應得。
唯獨——他不一樣。
他是被後天改造成獨眼喰種的人類。
佐佐木琲世當作沒有聽到，悶頭走路，加快速度來到電梯旁，按下按鈕，閃身進去，前往上司真戶曉所在的辦公室樓層。
等到電梯門關上，他背靠在電梯牆壁上，手掌按住後頸的部位。
他低頭不語。
像這樣的言論，他在CCG聽到了太多次，自己在CCG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異類。尤其是當他驅逐自己的任務對象——那些喰種的時候，他無法忍心殺死他們，看著喰種那酷似人類，為了生存而奮力掙紮的模樣，他就想到了自己如今也是他們之中的一員，吃不了人類的食物，被這個社會排斥。
電梯輕微一震，抵達樓層，佐佐木琲世走了出去。
辦公室內。
真戶曉作為佐佐木琲世的上司，聽完了對方稟報的工作內容。很顯然，這一次琲世又放過了喰種，隻抓捕，不殺死，以尋常二等搜查官沒有的實力壓製多名喰種。
她確認一個任務細節後，記錄下來。
“這一次你和其他搜查班合作，一人驅逐了三名喰種？其中一名是S級喰種？”
“是的。”
“很優秀啊，琲世。”
真戶曉對自己的得力部下不吝嗇誇讚，引得對方也高興起來。
“曉小姐，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啊。”
佐佐木琲世笑得有些靦腆，臉頰紅潤，總歸十分開朗。
“OK，你今年年底得到白單翼章沒有問題。”真戶曉不去聽琲世的自謙，說出他加入CCG以來的戰績：“驅逐喰種超過百名，你上半年得到了金木犀章，現在又驅逐了一名S級喰種，年底的表彰大會上肯定有你。”
佐佐木琲世小聲道：“可是我在外麵……不小心失控了一次。”
他不敢去想自己被表彰的事情。
每次失控，他就會失去意識，等到醒來時就會看見滿目狼藉，還有被打敗的敵人。他身邊的同僚與其說是來幫助他的人，不如說是監視他，防止他失控的人。
以能力而言，他暫時不是S級喰種的對手……
可這次“贏了”。
代價是他被注射了一針RC抑製劑，後頸陣陣發疼，殘留著被粗/暴對待的後遺症。
真戶曉說道：“這是另一回事，不妨礙你的表彰。”
她給任務報告蓋上章，對琲世說道：“出去吧，你可以下班了。”
不要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你是優秀的。
這就是真戶曉為佐佐木琲世豎立的信心，也成功讓佐佐木琲世把她當成媽媽看待。
雖然……這一點，真戶曉是拒絕的。
周一。
十二月份年底的表彰大會，是所有立功的CCG搜查官們期待的日子。
禮堂內，本部的特等搜查官到齊，坐在位置上看著年輕一輩的搜查官們由CCG局長和修吉時頒發徽章，讚許其為CCG立下的功勞。
這是榮譽的一天，通常也代表著升職。
“二等搜查官佐佐木琲世，驅逐S級喰種有功，頒發白單翼章。”
“同時，升任一等搜查官。”
廣播裡的聲音一經傳出，佐佐木琲世就被喜悅包圍，走上前去見那位局長先生。
和修吉時是一位溫和儒雅的中年人，氣勢並不淩人，黑色的斜分短發，嘴唇上留著淡淡的胡渣，與他沒有到場的父親——總議長和修常吉相比，要好打交道多了。他的目光看向佐佐木琲世的時候，略帶笑意，仿佛在看著一位出色的搜查官新人。
佐佐木琲世喜歡CCG，也想一直留在這裡工作。
因為除了有討厭他的人之外，這裡還有能夠接受他的身份的人，例如局長先生，有馬先生，鈴屋前輩……
“謝謝局長。”
他準備從和修吉時手中接過白單翼章。
“工作加油，佐佐木一等。”
和修吉時習慣性地鼓勵了一句，加深對方對CCG的信賴和感情。對於這位貴將培養出來的年輕搜查官，他抱著平常心看待，隻要對方不背叛CCG就可以了。
是人類，是喰種，對出身和修家的他來說真的沒有什麼區彆。
“……呃，佐佐木一等？”
“局長有事嗎？”
佐佐木琲世沉浸在升職的喜悅情緒裡，正想著回去可以和有馬先生在電話裡說一句。
和修吉時古怪地看著他，抽了抽手，硬是沒能抽出來。
“能放開我的手嗎？”
“……”
佐佐木琲世慢半拍地發現，自己居然抓著局長的手，麵紅耳赤地鬆開。
“抱歉……我沒有注意到！”
“沒事。”
和修吉時說道，手放到背後，悄悄活動手部的筋骨。
這個人的力氣真大。
他轉身朝下一位搜查官那邊走去，送上嘉獎。
佐佐木琲世感覺心中一空，手上沉甸甸的白單翼章變得似乎不那麼重要，所有的喜悅被對方突然留給他的背影抹去。
他是怎麼了……
以前見到局長先生，也沒有這樣啊……
佐佐木琲世神思不定地走下頒獎台，中途被同樣接受嘉獎的鈴屋什造摸走了口袋裡的糖果也沒有發現，被鈴屋什造好奇地回頭看了一眼。
琲世心情不好嗎？
表彰大會結束，佐佐木琲世一個人在無人的洗手間捂住左眼，水龍頭流出的嘩啦聲，模糊了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語。
“呼……為什麼這麼難過……好痛苦……快要窒息了……”
“你不要再影響我了……”
“我過得很好，我已經是一等搜查官了……”在無法形容的悲傷情緒下，佐佐木琲世能堅持到散場才崩潰，已經很難得了。
他知道他的體內有另一個“自己”，這個“自己”很強大，遠勝他，可以驅逐S級喰種，每次出現就引起一大群人的警惕。也居於這個原因，他被同僚們排斥，在CCG立下多少功勞也無法掩去自己身上的危險性。
他是一個失憶者。
可是，他不想恢複記憶，隻想作為一個搜查官生活下去。
【很難過嗎……】
一道不是佐佐木琲世印象中的少年的聲音出現。
男人的聲線讓人分不清具體的年齡，成熟而淡漠，似乎比他的年紀還要大幾歲。話語落在他的耳畔，仿佛能聽到近在咫尺的呼吸聲。
佐佐木琲世呆住。
他想要去看鏡子裡是否倒映出幻覺。
可是一隻微涼的手遮住了他的雙眸，他隻能感覺到對方的衣袖垂下，應該是穿著和服，鼻翼間嗅到一縷說不清道不明的香氣。
指縫之中，鏡子裡有人站在他的身後，黑色的，看得不怎麼清楚。
“你是……？”
【抱歉，可能是我對某些負麵情緒的感知遲鈍了很多。】
“不，你是誰？”
【我是另一個你，長大後的你。】
黑龍神對被自己環抱住的青年，對著鏡子露出柔和的神色，兩人的容顏相仿。
【你可以叫我——】
水流聲不斷。
洗手間的門被推開，鈴屋什造走進來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啊，琲世？”
佐佐木琲世如夢初醒，捧起水潑在臉上，清醒大腦。
“鈴屋君。”
他勉強擠出笑容去看對方。
鈴屋什造上下打量他，聽說了他不願意殺喰種，在CCG受人排擠的事情，“笑得很醜哦，琲世，該不會又被人欺負了吧。”
佐佐木琲世眨了眨睫毛下落下的水珠，“沒有。”
他的笑容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