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欲(1 / 2)

第十八章

自從公語蕊遭遇綁架回來以後,雲熠跟前跟後趴在床頭做了好幾天的孝子,讓公語蕊每天都好生感動,但當她傷養得差不多能正常行動以後,小家夥卻又很少出現了。

小家夥年幼,一直被公語蕊保護得很好,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也沒吃過什麼苦頭,如今卻生生地熬住了暗衛營的訓練,回家見到公語蕊也從不提起自己多苦。

他不說不代表公語蕊不知道,她是做母親的,兒子頭發變短了一丁點都能瞧得分明,當然也不會忽略掉小家夥身上多出的傷痕,她幾次勸他不要這麼拚了,小家夥對此卻很執拗。

公語蕊又是感動又是心疼,但這事她勸不動小的,就開始去糾纏大的,宰輔大人這幾日得了不少“賄賂”——來自養傷時無事可做隻能繼續埋頭女紅的宰輔夫人的最新力作。

為了兒子,公語蕊已然選擇性忘記自己曾經說過再也不給他一針一線的事了。

說來也怪,公語蕊女紅手藝越發好了,繡出的荷包也有各色花樣,但雲靖恭還是對最早那個繡工一般的青竹荷包情有獨鐘,不過到底收了禮物還是要作出態度的,於是某天晚上宰輔大人一本正經地開始“勸說”兒子。

“你娘身邊一直有護衛在,你大可不必如此。”

“熠兒不喜歡處處仰仗彆人,”雲熠認真地看著他,“我現在沒法保護娘親,但至少要先學會保護好自己,熠兒不想將來成為娘親的拖累。”

雲靖恭愣了下,他看著眼前越發顯得健康沉穩的男孩,忍不住又想起夢中那個小崽子。

滿打滿算,蕭祉死的時候才十歲。一生隻有十年的小皇子,“前半生”作為一個孤兒在江南作為一個家奴被人任意欺壓,“後半生”成為皇子錦衣玉食地長大,被悉心教養著帝王之術,強烈的反差讓那孩子特彆沒有安全感。也許是因為把蕭祉從江南帶回來的人是他,小崽子格外依賴他,每次隻有看到他才會覺得安心。

他覺得小崽子有點煩,但又不想讓人知道自己打算輔佐的皇子是個愛哭鬼,耐不住蕭祉糾纏,就哄著他睡了幾次,他知道蕭祉時常做噩夢,偶爾半夜醒來會抱著他偷偷叫一聲“爹爹”,他本想睜眼訓斥一頓的,但懷裡的小家夥手軟腳軟,軟綿溫熱的靠在他的懷中,讓他一時間手腳都無措起來。

他從不知道小孩的身體還可以這樣暖,似乎連他冷硬的心都被傳染得軟了幾分。

他鮮少做夢,即便是醒悟到自己的人生是個謊言的那時候,也從未對消失在自己手中的生命感到愧疚。然而他一生唯一的這個長夢,真實得仿佛真的發生過,夢中連死前那種窒息和渾身的疼痛都無比真實。他總是忍不住在想,小崽子才十歲,是怎麼有勇氣服下毒藥的?那藥烈不烈,疼不疼?

他找蕭祉找了四年,雖然每次傳回來的消息都很讓人失望,他卻從未放棄過,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確信蕭祉還活著,頑強地,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等著他。

四年後他終於找到了蕭祉,卻不是夢中那個蕭祉。和蕭祉一樣的小屁孩很聰明也很機靈,嘴甜膽子大,和他所認識的蕭祉完全不一樣,卻是一個真正的五歲孩童的模樣,有了一段他和蕭祉都沒經曆過的童年,有一個,他們都不曾有過的好母親。

他起初很是厭惡公語蕊的,因為這個女人的存在,耽誤了他四年時間,但見到雲熠的那一刻他內心又分明是慶幸的。便是因為這個,儘管他不喜歡老和尚所說的“改變你的命運”的說法,儘管他知道公語蕊身世成謎一身破綻,他也願意給她一份獨一無二的縱容。

他以為自己是這樣想的,卻逐漸發現自己壓根沒法從那女人身上移開目光。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鮮活美麗,偶爾優雅偶爾脫線,說不過他時惱羞成怒,被調戲時明明臉紅卻還要佯裝正經地推開她,得了便宜時趾高氣昂,被觸及內心時會瞬間炸起來。她的表情像是一麵鏡子,總能真實地反映出她的心情,乍一看有點傻,但實際上卻是個精明細致的女人。

這段時間他瞧出來了,他似真似假地調戲她,那女人也是順其自然地裝糊塗,不管他怎麼招惹,她都會按照最初的約定做好“宰輔夫人”該做的事,但再多的,她不會輕易退讓。

他原以為,他們的交集也就僅止於此,過著表麵“恩愛”的夫妻生活,一同撫養雲熠長大,直到那天他將她救出來,她看著一地的屍體卻對他說了“謝謝”。

她明明是善良又心軟的,對一隻流浪貓都要照顧幾分的女人,那雙眼睛裡卻不見對他“任意揮霍他人生命”的厭惡與恐懼,那一刻,他抱著她,仿佛抱住了自己心中一直空缺的一塊,他身為“人”,最重要的那一塊。

深夜的宰輔府,安靜得能清晰聽到樹葉被風吹動的聲音,雲靖恭坐在清心苑的屋頂,看著公語蕊的臥房,不由想起那天晚上雲熠被公語蕊趕出來以後的事——

“聊一聊,你到底為什麼這麼想讓我和你娘成為真正的夫妻。”

其實他說這話時隻有七分把握,另外三分是試探,但當時雲熠心虛的表情驗證了他的猜測。

這小崽子果然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甚至很可能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但他還是擺出“無辜”的麵孔替他們編出了一出“破鏡重圓”的戲碼,那認真又欣喜的模樣甚至騙過了當朝權臣的他,若不是最近小家夥得意忘形露出不少破綻,他還當真小瞧了雲熠。

雲熠,果然和蕭祉是不同的。

“娘親以前,大概是太寂寞了吧,經常在我睡著的時候自言自語,有時候我半夢半醒聽到一些,其實多數都聽不懂,但有的我還是懂的。”知道自己露餡了以後,雲熠仿佛一下成熟了許多,說起話來再不是五歲孩童那般稚嫩的口吻,看著雲靖恭的眼神也漸漸平靜下來。

“她說我是上天賜給她的孩子,還經常嘀咕什麼千萬彆養孩子養了一半把她叫回去,那段日子我經常半夜醒來害怕娘親不見了,我甚至懷疑過娘親是下凡來的仙女,還偷偷藏過她的衣服……”然後,被罰默寫了十遍《三字經》。

“後來有一次娘親的手折了,請了個做飯洗衣的婆婆,那婆婆曾經悄悄跟我說娘親分明是個大姑娘,還問我是不是被娘親拐來的……”

雲熠問什麼是大姑娘,那婆婆說了什麼他不太記得了,但總歸,他的“娘親”其實是沒生過孩子的。

那時起雲熠便確定了自己不是娘親親生的,原本懵懂被寵愛的男孩仿佛突然開了靈智一般,逐漸發現了他的娘親是個十分善良的女子,尤其見不得孩子落難,對流浪貓狗也十分心軟。他瘋狂地不安,害怕娘親以後再帶回來彆的孩子,從此就不再全心全意地疼愛他,所以才會想辦法讓娘親怕了那些貓狗們。

他防著一切接近娘親的其他,他比其他孩子成熟得更快,也更聰明,他想快點長大,長大了好保護娘親,不讓娘親這麼辛苦,好讓娘親不要再把自己扮醜……

“你早就知道她那胎記是假的?”雲靖恭忽然出聲打斷他的話,雲熠怔了怔,隨即點頭。

“有一次,娘親可能是睡迷糊了,早起畫胎記畫錯了邊……”還好他急中生智裝病把她留在了家中。

公語蕊在生活上是個很細致的人,尤其養孩子以後,她時常會在家中備著常見病需要的藥,於是那天,沒病的雲熠生生喝了三碗苦藥,小家夥苦得舌頭發麻,但心裡卻很滿足。

太好了,娘親的假胎記不會露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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