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與罪(1 / 2)

第二十六章

公語蕊還記得, 原書中雲靖恭剛一出場就是在江南的監斬台斬殺他哥哥那一幕。

雲靖銘是個很拎不清的,臨死前都不知道反悔, 當著眾人的麵咒罵雲靖恭斷子絕孫,用詞之惡毒,便是周圍來旁觀的人都覺得不堪入耳。押送兵聽不下去試圖堵住他的嘴,卻被監斬台上的雲靖恭阻止了。

官帽安靜地躺在監斬台的旁邊,雲靖恭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親兄長,一雙修長的手把玩著監斬令牌, 直到雲靖銘似乎終於罵累了,他才揮手招來一旁的筆錄。

“他的遺言都記下了嗎?”

“記、記下了……”筆錄抱著卷軸瑟瑟發抖, 來之前宰輔大人說了不管犯人說了什麼都要一字不漏地記錄下來, 但他卻沒想到雲靖銘居然如此死不悔改, 臨死前都在咒罵大人,害他中途好幾次都抖得差點下不了筆。

“那好。”宰輔大人將手中一直在把玩的監斬令牌舉起, 朝地上丟了出去,“啪”地一聲,並不響亮, 卻又清晰地讓在場所有人心頭一跳, “行刑。”

劊子手早就被雲靖銘這一鬨搞出一肚子氣了,一看到監斬令立刻手起刀落, 絲毫沒有給雲靖銘再開口的機會。頭顱順著鮮血滾落, 饒是平日對雲靖銘恨得牙癢癢的民眾也忍不住有些膽怯,有些人甚至閉上了眼,唯獨監斬台上那人依舊靜靜地看著。

他的五官生得很好看, 眼神卻極冷漠,瘦削的身形在寬大官袍的籠罩下更顯單薄幾分,整個人都透出一種拒人千裡之外的戾氣,因此他周身幾尺內皆無人敢靠近。他就這樣坐在那看著兄長的頭滾落地麵,眼神淡漠,仿佛那片血泊也激不起他任何波瀾,待那頭顱終於停止滾動停在土地上,他才微微張口——“嘖。”

很短促卻很清晰的聲音,卻隱約透著點古怪的意味。

像是高興,又像是……遺憾。

遺憾什麼呢?

——書中的描述就到此為止了,公語蕊那時還對這大反派沒什麼感覺,腦補的形象也是個絕美卻心理變態的權臣,但也著實不清楚這反派心裡在想什麼,直到後來她讀到雲靖恭單人番外的時候才隱約猜到了些。

這人當時大概在遺憾……不能給雲靖銘剖屍吧?

雲靖恭是大理寺出身,最早靠著天生靈敏的識人直覺和天賦的智慧拿下了一個個陳年舊案。他似乎也從此中得了趣,後來成功進入刑部,就愛上了刑部大牢,極喜歡提審那些冥頑不靈不肯吐口的犯人,而雲靖恭經手過的犯人,多半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不得不吐口,不求苟且,但求一死。

據說他最愛的審訊法子就是用匕首一刀一刀割開犯人的血肉,卻能控製住傷口不讓對方死去,然後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自己身上劃痕越來越多,距離死亡越來越近……那人生著一張俊美如神祇的臉,做著的卻是惡毒如魔頭的事,饒是最堅定的死士也會犯怵。

地獄裡的刀山火海也不過如此,而雲靖恭的惡名也是從此開始的。

書中雲靖恭每次出場的時候都會有一段關於他周身血腥氣的描寫,當然不是說他審訊完以後不換洗衣服,而是作者更多地在強調這人的殺戮與冷血已經刻在了骨子裡,周身散發著的戾氣讓人經常忽略了他極為出色的容貌,往往見著他之後就隻剩下恐懼與警惕,哪有什麼精力心生旖旎。

等等——

回憶到這裡,公語蕊有些頭大,她想起自從遇到雲靖恭以來的事,不管是當初試探著調戲她的雲靖恭,如今這個整天就想拉著她上床的雲靖恭,都和原書裡差距很大啊……血腥氣呢?戾氣呢?殺氣呢?

難道說她穿越改變了雲熠的命運,引起了蝴蝶效應,連反派的人格都重新塑造了?

朝秦和暮楚看了看緊閉的房門,然後互相對視了一眼,無奈地歎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夫人好像又在“閉關”了……

一個想不開又開始閉關反省的公語蕊自然不知道,在發生她被綁架這事以前,雲靖恭已經很久沒自己動手殺人了。

正如行雲說的那句“有的人覺得夢是他經曆過的人生”,雲靖恭始終覺得那個夢中的事太過真實,就像是他自己前世曾經經曆過的一樣,因此原本不信佛也不信所謂命理的他開始改變了原本的想法。

他其實沒興趣做什麼好事,也無所謂繼續背負惡名,但為了前世那些跟隨他卻最終都沒有好下場的人,他不知不覺收斂了戾氣,也不再動輒殺人,會做一些試圖改變他們命運的事,為了不再違背人/倫也乾脆脫離了雲家,不再繼續糾纏。

他原本想了許多,想早點找到蕭祉,將小崽子培養成一個真正合格的皇帝,然後,就算死也要在死前替蕭祉排除所有障礙。

直到他尋到了和前世完全不一樣的蕭祉。

這個蕭祉不認識他,卻不畏懼也不怯懦,仰著腦袋好奇中帶著欣喜地看著他,用稚嫩清脆的童音小心翼翼地問著:“你……你就是我的爹爹嗎?”

便是那一聲“爹爹”,讓雲靖恭決定推翻所有先前的計劃,讓這一世的蕭祉真正成為他的兒子。

他有了兒子,附贈了一個妻子,後來,他逐漸有了“家”。

……

“雲兄,你真的改變主意了?”

富家彆院內,雲靖恭和富豪正相對而坐,聽到雲靖恭剛宣布的事情,富豪忍不住蹙眉。

富豪身為京城首富,雖然產業也遍布大慶各地,但京城才是老窩,也是發源地,現在他和雲靖恭就是在富家彆院裡,這裡也是他和雲靖恭最常碰頭的地方。

富家是前朝貴族,新朝後為避嫌便立下家規不參與朝政,整個家族都開始轉向行商,早些年家中子弟都很有行商天分,因此富家發展得很快,但富家真正成為京城首富,還是在富豪掌權後的事。

確切地說,是雲靖恭找上富豪以後的事。

富豪是個純粹的人,他並不是很愛錢,但很喜歡錢越賺越多的成就感。他沒什麼權利欲,但卻十分講義氣,因為雲靖恭當時的救命之恩便願意跟著卷入皇權爭鬥,這幾年的產業也逐漸開始滲入朝堂,原本路都鋪得差不多了,如今卻聽雲靖恭說放棄計劃,即便富豪這麼隨性的人也忍不住要抗議了。

“我想知道為什麼。”不問出緣由他可不會甘心。

“暫時不需要了,不過你那些布置也不會浪費,以後還有機會用到,隻不過……換個人選。”雲靖恭低下頭,骨節分明的手指摩挲著手中精致的酒杯。

富豪是個精致愛享受的,衣食住行都極儘奢華隻能,這套酒具也是他花了不少錢買來的,因為來客是雲靖恭,他才特意拿出來用的。

富豪聽了這話才鬆了口氣,隨後忽然又疑惑道:“你原先都不肯告訴我你選的人是誰,哪怕現在你換人了我也不知道啊,何必告訴我這些?”

雲靖恭沉思了下,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儘,放下酒杯看向富豪,緩緩道:“九皇子。”

他的唇天生很紅,殘留的酒水在他唇上幾乎透出光來,隨著他薄唇開合的動作晃動,看起來似是在引誘誰去品嘗,富豪心頭一跳,嚇得連人帶椅子往後挪了挪。

“雲兄,你你……你彆這樣,我喜歡的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