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嗬(1 / 2)

第四十四章

雲夢初早上還要去書院,匆匆和司炎夫婦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完全沒管可憐的老哥。

結果拯救了雲熠的還是龍鳳胎, 星月和交輝剛發現哥哥變成了一隻貓的“樂趣”, 豈能容許彆人搶了這種樂趣?於是姐弟倆很有默契地一拿零嘴個引開熊孩子的注意力, 另一個飛快地伸手把黑貓抱回自己懷裡。

雲熠吃一塹長一智, 一逃出虎口就急忙掙脫了弟弟的“狼窩”, 他對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弟弟再了解不過了, 這臭小子保準沒安什麼好心。

“哎,怎麼跑了……”雲交輝遺憾地看著黑貓倉皇跑出去的身影。

“笨蛋弟弟!”雲星月恨鐵不成鋼。

“星月!你又罵我笨蛋!”

姐弟倆一言不合又吵了起來, 直到恒六忽然出現,麵無表情地宣布兩位小主子該去書院了,姐弟倆才又異口同聲地慘叫起來。

雲熠無視日常厭學的弟弟妹妹, 邁開步子走向公語蕊,恰巧兩對夫妻已經寒暄完了,幾個人邊說邊走前往韓淼所在的耳房,黑貓宛如被自己抓了一般心情複雜的很。

似是期待又似乎有那麼點激動,然後隱隱約約還有點不自在。

他忽然開始想, 等韓淼的眼睛好了,見到昏迷不醒的“昭雲世子”, 不知道她會是什麼反應?

好在神醫的醫術雖高明,治療韓淼的眼睛也不是一下就好的,司炎說一共要施針三天,也就是說,這三天他們一家三口要住在攝政王府了。

“說起來, 半夏沒跟你們一起來嗎?”趁著司言施針的功夫,公語蕊和蕭嬙在外間閒聊了起來。

半夏是司炎和蕭嬙的長女,比雲夢初大兩歲,當初蕭嬙夫妻二人來京城時那孩子就已經出生了,隻是太小不適合長途跋涉,被父母寄放在了師祖,也就是司炎的師父那裡。這兩年公語蕊和蕭嬙偶有信件來往,蕭嬙也帶孩子來過京城幾次,公語蕊見過那個小姑娘。

“那丫頭跟她師祖一樣不愛出門,上次在京城又和她表妹鬨得有些不開心,這次問了幾遍也不肯來,就沒帶她了。”蕭嬙有些無奈地笑了笑,“你也知道,我那侄女被我弟妹縱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還總喜歡搶半夏的東西,我也不想讓女兒受委屈……”

新帝登基後,老康王自請退位,把王位讓給了兒子蕭祥,如今蕭祥也已娶妻,但毫無權勢又沒什麼本事的宗室子弟能娶到的也不過同為皇親的貴女。妻子性子要強,嫌蕭祥沒出息,二人經常吵架,因為這個,蕭祥對妻子生的嫡女也不喜歡。

蕭祥與蕭嬙感情好,倒是對外甥女半夏很不錯,疼愛外甥女比親女更甚,也因此引發了兩個孩子的矛盾。

說到這件事,做母親的就似乎很有共同語言了。

公語蕊雖然來自現代,與原身這個“於蕊”毫無關係,但她畢竟用了人家的身體,因此並未忘記原身的親人。然而於蕊的身份牽扯到雲熠身世的秘密,她也沒法相認,隻是不著痕跡地幫於蕊的家人過得更好了些。

如今那家人也來了京城,做了一些生意,也逐漸富裕起來了,公語蕊也沒去問他們還記不記得於蕊這個人,畢竟她隻要記得於蕊在為了雲熠犧牲以前,曾經一心想讓自家人過好就行了。

於家人來京城後,公語蕊也偶然見過於蕊的侄子侄女,不得不說,在不同的地方成長起來的孩子表現出來的自然是完全不一樣的,也讓她慶幸自己當初沒有去和於家“相認”。

當然不是說那些孩子品行不好,隻是雙方不一樣的地方太多,孩童們還小的時候或許不會理解這些不一樣代表什麼,但逐漸懂事後就會因為這些差異產生一些負麵的心裡。

比如嫉妒,比如因巨大的差距產生的優越感和自卑感。

就好像她的堂妹在小時候也喜歡和她一起玩,後來她成了“沒爸沒媽”卻成績優異的孩子,堂妹逐漸對她生了嫉妒,這份嫉妒又促使公語凝用居高臨下的姿態鄙夷她。

公語蕊又何嘗不嫉妒備受父母寵愛的公語凝呢?隻是她更明白嫉妒不是欺負彆人的理由,能克製得住自己罷了,然而這世上多數孩子是不懂得克製自己的。

就好像司半夏和她的表妹,一個在“鄉下”長大不懂人情世故,卻很得父母寵愛,想要什麼都會有,另一個從小不被父親喜愛,還要眼睜睜看著父親去疼愛自己的“表姐”,心態自然就不平衡了。

“我覺得,人生在世,親人雖然重要,但不必太拘泥於親情,有的人雖有血緣卻怎麼也合不來,這種時候過於強求反而對彼此都不好。”

想到這裡,公語蕊忍不住出聲勸慰蕭嬙,後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我明白王妃的意思,其實我也已經想通了,這世上沒有什麼比自己的子女重要,半夏在京城不開心,以後沒什麼事我也不會來了。”說到這裡,蕭嬙忍不住挑眉,“這次還是因為攝政王親自寫了信請我們過來……”

趴在一旁無聊得快睡著的黑貓此刻終於動了動耳朵,心中忍不住對不久前剛耍了自己的便宜爹生出幾分感動,也暫時決定不去計較自己被耍的事了。

不過這什麼表姐和表妹的故事,怎麼聽著這麼耳熟……

“主人的表姐偷了她的銀子,還沒要回來呢!”

黑虎忽然叫起來,顯然“表姐”這個關鍵詞也觸及了它的記憶,雲熠這才想起來韓淼如今這個樣子也少不了她表姐的關係。

黑貓無聲地踱步到耳房,看到後腦上紮滿了針卻一聲也沒叫疼的韓淼,雲熠心情無端又沉悶了幾分,抬起爪子撓了撓自己的臉,轉而走了出去。

恒一守在外麵,見黑貓走出來,很自覺地走過來彎下腰看著黑貓,似乎在等主子下達指令。

雲熠鮮少需要抬頭看人,如今這副姿態讓他著實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於是抬起爪子示意恒一再低頭,恒一沒辦法,隻好把黑貓抱起來與他對視。

“這樣嗎?”

雲熠:“……”

行吧,就這樣了。

******

韓淼的表姐韓靜雅今年十八歲,按照年紀來說早該嫁人了,但她雖出身不高,心氣兒卻很高。她十五歲及笄後,有些人家看中她父親在青城書院做先生這一點優勢,請了媒人上門求親,但這些人家都出身平民,韓靜雅看不上,把媒人都趕走了,還對外說想娶她的那些人是癩□□想吃天鵝肉。

這下不僅得罪了媒人,也得罪了那些有意求親的人,從此周圍人都知道韓先生的女兒心氣很高,很快便再沒人提起要給韓靜雅提親的事了,連帶的已經及笄一年的韓淼作為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就更是無人問津了。

韓靜雅從小跟著母親韓夫人長大,性子和其母十分相似,好高騖遠,及笄那年恰好風聞後宮又要選秀了。韓墨軒雖隻是個教書先生,但畢竟也領著從四品的俸祿,母女倆便覺得韓靜雅也是有機會入宮的。當今聖上還正當壯年,且生得俊朗,傳聞對待女人也十分溫柔,韓靜雅一門心思往上爬,自然對後宮就有了心思。

拒絕了那些媒人後,韓靜雅便等著宮中選秀,結果那年宮中因為妃嬪爭鬥,一個剛出生的小公主沒了,昭明帝為此大發雷霆,並拒絕開選秀,於是韓靜雅的野心就這樣落空了。偏偏她已經得罪了京城大部分的媒人,又不願聽從韓墨軒的話嫁去不知她底細的外地,於是本該嫁人的姑娘就這樣生生被留到了至今。

韓靜雅嫁不出去,眼看表妹到了含苞待放的待嫁年齡,對韓淼更是橫挑鼻子豎挑眼。韓淼本就生得比韓靜雅好看,又因為幼時模仿想象中的公語蕊而培養出獨特的端莊氣質,走在外麵被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是哪裡來的大家千金,因此最初也有人上門打探韓淼的消息。

女兒家的婚事一般都是家中主母出麵,韓夫人一聽是來打聽外甥女的,又故技重施把人趕走了。

於是就這樣,韓淼也成了沒人敢娶的姑娘。

好在韓淼本也沒打算嫁人,她雖年紀不大,卻逐漸體會到了這世間對女人的不公,並不認為嫁出去就有保障,比起依靠一個未來不知道是圓是扁的男人,她更喜歡將自己的未來掌握在自己手中。

她花了五年的時間,替自己攢了一筆不小的財富,就是想著有朝一日離開韓家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哪怕死在外麵,她也覺得比終自己一生都被困於“女人”的身份,被困在韓家這讓她透不過氣的地方要好多了。

——“韓姐姐,你好勇敢。”

雲夢初坐在床沿,麵帶驚奇地看著床上雙目無神的少女。

近來天氣逐漸轉熱,書院每次下學都比平日早,雲夢初回到家後才知道母妃和司夫人一同踏青去了,她一時無聊便找韓淼聊了起來。

小姑娘自小纏功驚人,再加上韓淼如今心情很平和,對自己的生命都很順其自然,倒也不避諱,於是雲夢初很快就差不多把韓淼的生平都給問出來了。得知韓淼早就準備離開韓家,她頓時覺得又佩服又慚愧。

“韓姐姐那個時候也就和我現在差不多大吧,但你看我現在就隻想著怎麼吃怎麼玩,完全沒想過這麼高深的事情!感覺好慚愧。”

“長公主殿下,你很幸福,但這又不是錯誤,更不代表你錯了,有什麼可慚愧的。”韓淼無奈地揚起唇角,“我選擇這樣隻是因為擺在我麵前的路本就不多,而我在其中選擇了一條看起來更艱難的罷了。”

她不想嫁人,去重複母親經曆過的一生,那就隻剩下另一條路可走了。

“韓姐姐,我都叫你姐姐了,你就不要叫我什麼殿下了,叫我朵朵就好。”雲夢初從小就因為雲熠的關係沒什麼朋友,如今她見著韓淼覺得喜歡,便也不喜歡聽韓淼這樣生硬地稱呼她。

“可是殿下,我隻是世子的妾……”韓淼對自己如今的“身份”很有自知之明,雖然說這話時她莫名也覺得有些羞恥。

“哎呀……”雲夢初也想起那天雲靖恭說的話了,但小姑娘轉而又道,“韓姐姐剛才不是說不願嫁人,為什麼做哥哥的妾你就接受了呢?”

小姑娘天真的想法中,韓姐姐肯定是喜歡哥哥才會甘願為妾的,因此問完後也滿心期待地看著韓淼,後者愣了一下,隨後忽然笑了起來。

“攝政王府於我有恩,如今世子遇到事情需要我,莫說做妾,哪怕為奴為婢讓我照顧世子我也願意。”

剛從外麵回來的黑貓一進屋就聽到這句話,頓時呆在原地,一時間思緒紛湧,複雜不已,感動之餘又隱隱覺得仿佛哪裡不太對勁,然後便聽到韓淼繼續道:“等世子醒來,我再離開就好了。”

“啊?”——疑問出聲的是雲夢初,小姑娘有點懵,似乎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句話。

“世子不近女色,所謂妾也不過是對外的說法。等世子醒來看到我,肯定會不自在,到時我再自請離開,想必世子不會介意的,王府仁厚,應該不會阻攔一個自請下堂的妾離開吧?”說到這裡,韓淼似乎想到了什麼好事,還輕笑了起來,“再說以後我成了世子的下堂妾,就更有理由不嫁人了。”

想得真美!

雲熠被她氣死了,聽她說得這般氣定神閒且條理清晰,顯然不是剛剛想到的,而是一早就打算好了的,難怪當初她聽到“妾”的時候還疑似很高興的樣子,他還以為……還以為……

算了!不管她了!

黑貓氣衝衝地轉身走了,屋內的雲夢初和韓淼都對它的來去毫無自覺,而雲熠自顧來到自己的寢房,看了一眼床上自己的身體,恨恨地想著:那臭丫頭最好祈禱爺彆醒,不然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把她“妾”的名分給坐實了!

對,就用這個……那樣……還有那個什麼話本裡的姿勢……想著想著,雲熠不由開始想象韓淼那張看似處變不驚的臉染上嬌羞的紅暈……

越想越不對勁,黑貓猛地抬起爪子拍了拍自己的臉試圖清醒一點,結果大腦內的黑虎不樂意了。

“你做什麼打本大爺?”

“小孩子彆管那麼多。”雲熠沒好氣地道。

“本大爺五歲了!”黑虎大爺很不服氣,覺得被小看了。

“哦,和司家的熊孩子一樣大。”雲熠心情不好,對黑虎一點也不留情。

黑虎大爺沒再說話了,疑似陷入了沮喪中。

雲熠近來和黑虎的身體越來越契合,輕易察覺到黑虎的低落,難得生出幾分愧疚,於是出聲安撫道:“不過五歲在貓裡麵應該算是‘大人’了……”

“就是這樣嘛!”黑虎想法簡單,很輕易就被安撫了,然後便順其自然地問道,“話說回來,狗世子,主人的眼睛都快好了,你還要在本大爺這裡住多久?”

狗世子雲熠:“……”

他就不該安慰這隻死貓!

******

接下來的兩天施針治療,因為雲熠還在生氣,一直憋著勁沒去看韓淼,本想著韓淼至少會擔心一下“黑虎”,結果因為雲夢初說了“黑虎最近在和弟弟妹妹玩”,韓淼信以為真,以為黑虎找到了新的主人不要她了,雖然確實傷感了些,但釋然過後似乎還挺高興的,於是……

她一次也沒提過要去找黑虎。

這下次,不僅雲熠不高興,黑虎也不高興了。

不過雲熠不高興歸不高興,也不忘把正事給做了,他如今已經能熟練用貓爪寫字了,雖說依舊寫得很累,但也好歹交代清楚了幾件事。

比如,先去教訓一下韓淼的表姐韓靜雅。

韓靜雅模樣生得不錯,不說話的時候也是個清秀佳人。她偷了韓淼攢了五年的錢,那時韓墨軒雖然讓她把那些錢還給韓淼,但韓靜雅欺負韓淼眼睛看不見,隻還了一小部分,還有些被她自己藏起來了。韓墨軒根本不知道,韓靜雅跟著母親離開了父親後,更是沒人約束,韓夫人還十分讚成女兒做的事,於是韓靜雅便十分奢侈地買了首飾和新衣服,打扮起來也挺有幾分模樣。

近來京城的“一笑茶館”裡正在籌辦一場詩友會,所謂詩友會,顧名思義便是以詩會友。這次盛會雖然麵對廣大學子,但一笑茶樓上下二層地方很大,在書友會舉辦的同時也開放了觀眾席,也就是旁人也可以看看詩友會上的學子們大展才華,而且詩友會結束後觀眾也可以走過去和欣賞的學子相談,於是這個“詩友會”,同時也是年輕姑娘們尋找未來夫君的好時機。

韓靜雅最近就是瞄準了書友會,她自從入宮無望後就勉強“降低”了自己的擇婿標準,首當其中被她選中的自然就是青城四君子,而這個詩友會便一直傳聞會有青城四君子來參加,因此茶樓的觀眾席如今也是一牌難求。

坐席牌是特製的,每個令牌編號對應同編號的坐席,旁人輕易仿造不了,那些想渾水摸魚的也隻能歇了心思,排隊從茶樓買正規的坐席牌。

姑娘們熱情似火,尤其是有權有勢的那些姑娘,有帶著家丁來排隊的,有給掌櫃送禮試圖走後門的,還有用權勢強行要求掌櫃給留席的……真是,十八般武藝都用上了。

韓靜雅沒搶到坐席牌,咬牙切齒地轉身走了,然而她剛轉身就和某個姑娘撞到了一起,對方似乎在躲什麼人,爬起來立刻就走了,韓靜雅氣憤地咒罵了聲,正要走人,卻忽然發現那剛逃走的姑娘落了一樣東西在地上,正是她剛才沒搶到的坐席牌。

……

此時的一笑茶樓,一男一女一貓正對站在窗邊瞧著韓靜雅,見她偷偷把坐席牌揣在懷裡便立刻貓著腰擠出了人群,那女子雙手環胸,秀氣的眉頭不悅地皺起。

“你為什麼要讓我的丫鬟把令牌給那樣的人?你看上她了?”

說話的少女十六七歲的年紀,生著一副柔弱無依的模樣,但言行舉止可一點也不柔弱,甚至她現在的眼神就在明晃晃地告訴對麵的人,如果他點了頭,姑娘就要一拳揍過去了。

此女正是雲熠的同學淩黛玉,她平日和安仲言交情還不錯,因此剛才安仲言說需要她幫忙她也沒猶豫,卻沒想到是這種事。

“當然不是。”安仲言立刻搖頭,“那姑娘得罪人了,有人想在詩友會給她點顏色瞧瞧,這件事多謝你相助,不然我就得自己上去送了……”

雲熠最初的打算是,讓安仲言過去使“美男計”,親自給韓靜雅送上令牌,把韓靜雅高高捧起來,最後再狠狠摔下。

主意是很好,也十分符合偽君子安仲言的喜好,但讓他自己親自上陣這種事……他是拒絕的。就在這時他恰好瞧見了剛好在附近的淩黛玉,這才急忙抓住了救星。

“又是這種事!”淩黛玉雖然看不上韓靜雅剛才的所為,但對四君子那些花式捉弄人的行徑也看不上,她抬手抓起桌上的劍放在懷中,朝安仲言抬了抬下巴,“彆鬨得太過分,畢竟是姑娘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