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兒子(1 / 2)

第四十七章

書友會那晚過後, 府中的人明顯察覺到世子爺對這忽然冒出來的“小妾”好了不少, 具體表現為他總算不再一見著韓淼就板著臉了, 甚至見不到她的時候還會忍不住問人去了哪。

韓淼在王府要做的事很簡單,照顧世子的生活起居,名義為妾, 卻肩負著大丫鬟的職責。不過世子身邊從小就沒有什麼“大丫鬟”,因此不管受不受世子寵愛, 韓淼如今都成為了世子爺院中的第一人, 地位水漲船高,其餘人對她便不自覺恭敬了起來, 下人們都會叫她一聲“淼兒姑娘”。

當然了,世子爺這幾天其實也很忙,忙著四處和風家作對, 也要找出風家請來的會竊取命格的高僧,以免風家再這麼來一次。

這一天, 外出了許久的行二終於回來了, 還帶來了一個消息, 雲熠在找的那高僧已經死了。

“怎麼回事?”雲熠疑惑地問。

恒字輩暗衛上崗後,行字輩的便差不多都轉入了明路,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 行二便名正言順地開始四處晃悠。他原本就沒了親人,習慣性地把王府當了自己的家,因此每隔一段時間就回王府,和府中的幾個小主子, 尤其是雲熠交情最好。

因為雲熠是個想到什麼就要去做的性子,而行二又恰是這世間最不受仁義禮孝束縛之人,兩人經常一拍即合,行二也給雲熠的各種層出不窮的主意提供過不少“好物”的幫助。

比如用在了蕭祤身上讓他對韓靜雅欲罷不能的情蠱,就是行二這次出門之前送給雲熠的“玩具”。

行二最近剛來到京城附近就收到了雲靖恭的密信,說了這次雲熠遇到的事,行二便當機立斷潛入了風家主宅,原本他就是打算找機會對那個高僧下手的,卻沒想到高僧已經死了。

風家主風修竹對高僧的本領深信不疑,當初高僧也自稱竊取命格做法成功了,雲熠的靈魂已經被禁錮了,接下來隻要蕭祤成為了雲熠,這個計劃就成功了一大半了,然而他等了許久,蕭祤還是蕭祤,而攝政王府也並未傳出雲熠出事了的傳聞。風修竹當初經曆過宮羽凝的事之後性子就變得越發多疑,便懷疑上了高僧。恰巧高僧因為做了很陰損的事遭到反噬,風修竹便認定高僧沽名釣譽沒什麼本領,一怒之下把高僧殺了。

“那這個高僧究竟什麼來曆?”雲熠忍不住問。

他問到這個,行二忽然就笑了起來。

“這件事說來也巧……”

原來這高僧出身潛龍寺,恰是行止的師兄,行雲的師弟,也是潛龍寺收留的孤兒。他法號行克,之所以叫這個,是因為他的師父圓信大師早就看出這徒弟心有雜念,有心想讓他學會克製自己那些凡夫俗子的信念。然而行克根本無法克製自己對名利權勢的渴望,尤其在無意中知道了潛龍寺中暗衛“雷”的秘密,他便一心盼著自己將來能掌管雷,成為皇家都要忌憚的大人物,然而圓信卻要將雷傳給行止繼承。

行克為此十分不滿,與行止挑戰一番後敗給了自己的師弟,那一天便含恨離開了潛龍寺,自此在京城很遠的地方招搖撞騙做起了雲遊的高僧。行克從師父那裡也確實學了些真本領,再加上他後來一心鑽營,尤其擅長命格命理的演算,漸漸地也有了名氣,被人稱一聲“高僧”。

行克自然不會滿足於這種小小的榮光,尤其他這些年本就關注著京城皇室和潛龍寺的動向,猜到如今雷的掌控者甚至並非寺中人,而是當朝攝政王雲靖恭,然而雲靖恭的命格卻似乎是行止本該早夭的兒子的,自此行克更有種自己一生都要輸給師弟行止的不甘,正是這份不甘讓他決定鋌而走險讓與居心叵測的風家人合作。

行克想向死去的師父證明,他才是最有資格接管雷的人,而師父選中的繼承人,一個為愛癡狂,另一個也會為了兒子開始爭奪皇位,觸犯雷最根本的戒律,他們都不配。

可惜行克隻算得出雲熠此生福澤深厚,卻不知一切皆有前世因果。前世的雲熠放棄帝王命格換來此生一家圓滿,哪怕他如今不是帝王,隻要他不做傷天害理損壞大慶根基的事,他的身上就永遠有帝王的氣運,再大的劫難對他來說也不過是有驚無險。

行克死於反噬,在他死後不久,“雲遊”的行雲終於回了潛龍寺,還帶回了行克的屍體,將他葬在了潛龍寺後山的墓地,墓碑正對著當初圓信大師的禪房。

“這老和尚絕對是報複他師弟呢。”見此狀,雲熠轉頭戲謔地對韓淼道。

韓淼第一次來潛龍寺,雖然她不知道雲熠為什麼要帶她來,但總歸能出來見識不同的地方她還是很高興的,聽到雲熠這樣說,少女收回四處觀賞的視線轉頭好奇地看著他。

“世子為何如此說?”

“你想啊,若是世上真有鬼,那如今這個行克可不是要天天麵對他師父的說教嗎?”雲熠在書院待了十年,自然清楚被先生諄諄教誨的煩惱,一想起那些事就忍不住露出嫌棄的表情,“就和書院的先生一樣,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句話,虧得他們那麼大的耐心,在耳邊念叨來念叨去。真的,煩!”

韓淼見他這副厭學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以為世子這般優秀,是不會被說教的那種學生呢!”

這個無形的馬屁拍得世子爺很舒服,不過他麵上還是一本正經地皺起眉。

“話不能這麼說,爺雖優秀,但到底有些想法在那些先生看來是不容世俗的。”

雲熠向來是囂張且有自知之明的人,隻不過他自知之明的同時也死不悔改,堅持己見的樣子簡直比他父王當年還要難纏許多,甚至他還會將這些不容世俗的觀念在書院裡傳播開來,這才是書院的先生們頭疼的最大緣由。

聽他這樣說,韓淼也不由想起那些與他來往的書信,再想起這人不聲不響地替她去對付表姐,忍不住會心一笑。

她本就生得甜美,頰邊帶著很淺的梨渦,唇角帶笑的樣子更是仿佛能將自己的開心傳給身邊的人,尤其那雙精致的雙眼微微眯起,專注得盯著雲熠看的時候仿佛天地間隻剩下了他們兩人。

“阿彌陀佛。”

突來的聲音打斷了兩人似乎要進行到天荒地老的對視,行雲一點也沒有打斷了彆人的不自在感,愜意地伸手捋了捋胡須,眯起眼笑看著麵前的小年輕們,仿佛時間又退回了十多年前,雲靖恭第一次帶著公語蕊來到潛龍寺的時候。

行雲是僧人,因是孤兒,被師父撿到,便和其他師兄弟一樣很自然地成為師傅口中“與佛有緣”的人。他沒什麼誌向,自小就是一副無欲無求的性子。他資質平庸,不如行克師弟狡黠,也不如行止師弟聰慧,然而他比兩個師弟多的是透徹,多的是出家人普度眾生的慈悲,而這也最終導致他是三個師兄弟中至今唯一還活下來的一個。

行止死於情劫,行克死於貪欲。

時隔多年又送走了一個師弟,饒是行雲這種大師心中也不免生出幾分傷感,然而一見著麵前這散發著鮮活生機的年輕男女,大師心中又仿佛瞬間晴朗,一時間甚至有了幾分笑意。

都說行雲最擅長可以點化世人,卻無人知道,不入世的高僧行雲也有私心,貪看掙脫命運枷鎖的年輕人意氣風發幸福圓滿的樣子,仿佛在救贖了對方的同時也完成了自我救贖。當年行止死後,行雲便時常覺得雲靖恭扭曲的命運中或多或少有他的“不作為”的原因,因此如今的行雲從不認為自己對雲靖恭有恩,也更不會覺得自己對如今的雲熠有恩,哪怕被這父子倆口口聲聲叫著“老和尚”也絲毫不以為意。

聽得多了,他甚至覺得這父子倆這樣稱呼他才是“正常”,而這也代表了雲靖恭和雲熠父子倆彆扭的感情。

“老和尚,你終於回來了?這幾天去哪雲遊了,沒出什麼事吧?”

——果然。

聽到雲熠的問話,行雲忍不住眯起眼,卻沒回答他,隻是將視線轉向了韓淼,笑吟吟地看著她。

“見過行雲大師。”韓淼在京城自然也聽過行雲大師的名聲,如今終於見著,心中不免生出“果然是得道高僧”的崇敬感,恭敬地行了佛禮,雲熠卻是自顧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女施主有禮了,請坐。”行雲說完,朝韓淼比了一下手示意她坐下,韓淼這才在雲熠旁邊坐下來,眼帶好奇地看著“高僧”。

“有空弄那麼多虛禮,怎麼不回答我的問題?”雲熠懶洋洋地開口。

“回來了,去了津州,沒出事。”行雲慢條斯理地把雲熠的問題一個個對應給了回答,雲熠的嘴角抽了抽,韓淼則是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嘴。

她隱約察覺到了兩個人之間有些微妙的默契,顯然是很熟悉的人,因此聽到雲熠說讓她先退下的時候也沒有任何失落感,點點頭就離開了。

雲熠立刻一改先前慵懶的神色,坐正身子,老大不爽地看著行雲。

“為什麼是貓?”他是問行雲為什麼把他變成貓。

“凡事自有緣法。”行雲老神在在地搬出老一套台詞,雲熠立刻皺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