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也曾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護過他一次(2 / 2)

大宏在前麵帶路,走路的時候難免顯了些拙態,顧輕舟並不知道他腿被人打斷的事,見狀下意識問道:“你腿磕了嗎?”

大宏聞言回頭看向他,然後擺手笑道:“啥磕的,幾年前不懂事,得罪人被打斷的,就瘸了唄。”

他已經不在意這件事,顧輕舟卻覺失言,有些不知該怎麼勸慰,二人走進空無一人的菜館,找了個位置坐下,大宏對正在櫃台打瞌睡的小姑娘道:“服務員,點單。”

小菜館沒有什麼種類豐富的菜,又正值冬天,品種就更少了,僅有些速凍餃子和湯麵,大宏讓服務員下了兩大盤餃子,又上了幾瓶啤酒,就著花生米道:“大冷天吃熱餃子最舒服了,你嘗嘗。”

顧輕舟對著除了江絮外的人都算不上熱情,此時隻能沒話找話:“聽江絮說你開了家修車廠?”

大宏道:“勉強混日子唄,就在車站附近,車站附近生意好,等裝修完明年開春就有進賬了,對了,你現在做什麼工作,應該當大老板了吧?”

顧輕舟不知該怎麼回答:“不算大老板,就是坐辦公室。”

大宏吃的飛快,七兩餃子轉瞬不見了一半,聞言道:“坐辦公室?坐辦公室也好啊,不用風吹日曬的,江絮現在也坐辦公室,雖然就是個小職員,現在想想啊,當初他幸虧是複讀了,不然也混社會去了。”

他與顧輕舟差不多的年紀,看著卻像是三十歲的人,一雙眼帶著滄桑,讓人很難和以前染著黃毛的混混形象聯係在一起,大宏喝了杯啤酒,緩過勁來才道:“你倆現在……還沒撒手呢?”

顧輕舟想說撒手過,撒手了四五年,又纏到一起去了,到底不太習慣跟旁人這種事,言簡意賅的道:“分開過一段時間,幾個月前又遇上了。”

大宏現在還打著光棍,不太能理解那種情感,但顧輕舟上學的時候是怎麼對江絮的,他都看在眼裡:“遇上了就遇上了吧,我覺得江絮就算真找個媳婦,也不可能比你對他好了,還是你倆最合適。”

顧輕舟知道他在開玩笑,隨口問道:“那如果他以後找了媳婦,那個媳婦對江絮特彆好,比我對江絮還好,你會覺得他們合適嗎?”

大宏想了想,然後認真搖頭:“那不成,也得江絮願意對她好才行,江絮以前雖然老耍你,但對你其實還成,不然當年也不會打架輟學了不是。”

顧輕舟聞言,身形微頓,下意識抬眼看向他,卻見大宏吃餃子吃的正起勁,不自覺捏緊筷子,又鬆開,狀似無意的套話:“……是嗎,但我覺得他沒必要打那場架。”

江絮當年輟學的原因除了老師,沒人知道,隻隱隱約約聽說是和外校的小流氓打架,把人家打住院了。

大宏一根直腸子通到底,聞言重重擱下筷子道:“看你這話說的,不打架能行嗎,隔壁體校的那個孫子,叫什麼來著,張達龍,他瞅見你放學跟江絮粘一塊兒,說你倆是兔爺,要告到學校去,這種人不打不行,要不是江絮把他堵巷口打一頓嚇唬他,你倆學還能上嗎?”

他說完,想起江絮好像是輟學沒上了,摸摸鼻尖,沒再說話了。

張達龍……

顧輕舟坐著沒動,很快從過往的記憶中把這個人翻找了出來,信息卻少的可憐,隻記得張達龍勒索保護費被自己打了一頓,後來又在學校走廊被江絮和自己按著打了一頓,最後再就是左右鄰居,偶爾上學的時候會匆匆打個照麵。

顧輕舟不知道對方是怎麼發現他和江絮的事兒的,或許是他每天放學路上刻意等著江絮一起走的時候,或許是他天天跟在江絮身後的時候,又或許是某個下了晚自習的陰雨天,顧輕舟把江絮抵在巷角親了一下的時候。

左右鄰居,又住得近,想發現實在太容易太容易,畢竟那個時候,他們形影不離。

顧輕舟從來不知道江絮輟學是因為這件事,江絮也從來沒告訴過他,一個字都沒說過。

也許江絮不是承受不起貧困……

隻是當他踏出校門步入社會的那一刻,當他需要開始工作養活家人那一刻,才陡然意識到兩個男人在一起有多難,才陡然意識到一輩子意味著什麼。

也就是那個時候,江絮才知道,同性戀三個字,比貧窮更打壓人心。

頭頂的白熾燈亮得有些刺目,顧輕舟不自覺閉了閉眼,喉結微動,想說話,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桌上的餃子不知不覺已經被一掃而空,大宏見顧輕舟似乎都沒怎麼動筷子,有些不好意思,正準備招呼服務員再上一盤,卻被顧輕舟按下了。

“沒事,”

顧輕舟終於回神:“我不是很餓。”

他說完,從座位上起身去把賬結了,大宏見狀伸手阻攔,卻因為腿腳慢了半拍,急道:“哎,這怎麼好意思,我說了我請客的。”

顧輕舟的手機震了震,是江絮發來的消息,他打開看了眼,又重新按熄屏幕,對大宏道:“沒事,江絮到附近了,下次你再請我。”

他說完推開玻璃門走出了外間,清瘦的背影在燈光下有些虛幻,顧輕舟走的很穩,大宏從後麵看著,卻覺得他走的很艱難,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來似的。

江絮在電話裡說靠兩條腿走過來,事實上卻是騎著摩托車的,就停在車站幾步遠的地方,顧輕舟一出來就看見他了,在原地站了那麼一兩秒,才走上前。

江絮手裡捏著頭盔,上麵的雪花融化成水,在路燈的照耀下亮晶晶的,他看見顧輕舟,樂不可支的道:“還成,沒走錯路,上車吧。”

說完扔了一個頭盔給他,顧輕舟下意識接住,不知想起什麼,又轉而折返到自己車後座,拎了四五個禮品盒出來遞給江絮,這才坐上摩托車後座。

江絮看了眼,然後掛在車把手上:“這什麼東西?燕窩?”

他看不見顧輕舟的臉,隻聽見他在身後嗯了一聲:“給伯母的見麵禮。”

江絮嘀咕道:“真是人傻錢多。”

路麵有積雪,摩托車又是肉包鐵,為了安全起見,江絮開的很慢,他總覺得顧輕舟情緒有些怪怪的,看見自己也沒有像以前一樣粘上來,不由得出聲問道:“你怎麼了?”

顧輕舟答非所問:“我剛才碰見大宏,和他吃了頓飯。”

江絮說:“我知道,你發信息跟我說了。”

顧輕舟停了又停,頓了又頓,到底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你當初輟學,是因為張達龍知道我們兩個的事嗎……”

摩托車轟鳴聲太大,江絮剛開始沒聽清,後來才反應過來顧輕舟在問什麼,他扶了扶頭盔,不在意的道:“好像是吧,記不清了,問這個乾什麼。”

雪花飄落在肩頭,浸出一點淺淡的冰涼,顧輕舟忽然很在意,比江絮本人還在意這件事,無聲動了動唇:“是我拖累你了……”

“跟你有什麼關係,”

江絮的口吻依舊是輕描淡寫的,“我不跟他打架,也會跟彆人打架,再說了,我那個破爛成績,讀下去又能怎麼樣,輟就輟唄,多大點事兒,我們學校輟學的還少了。”

他滿不在乎,覺得這件事無足輕重,不值得拿來回憶。

顧輕舟不信,低聲問他:“那你為什麼要複讀?”

江絮聞言沒說話,車速卻慢了下來,他像是在沉默,又像是在思索,片刻後才出聲道:“就是……覺得做人應該有點追求,我總不能當一輩子小流氓吧。”

江絮前半生過的渾渾噩噩,他隻想著過完今天,從不去思考未來是什麼樣子,但他知道,不能一輩子都在泥巴地裡待著,然後無所事事的混社會,像大宏一樣被人打斷腿。

那不是江絮想要的日子。

顧輕舟不知何時摘下了頭盔,聲音比剛才清晰了一些,雪花迎麵吹在臉上,最後因為皮膚表層的溫度融化成淺淺的水痕,他不自覺攥緊了江絮的衣角,低聲問道:“……那件事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

顧輕舟掏心掏肺對江絮好了三年,沒得到任何回應,隻剩下滿心的意難平,但臨到頭,江絮卻護了他一次。

江絮聞言想了想,而後道:“不記得了,可能忘了吧。”

又或者,他覺得那個時候的二人後半生不會再有牽扯,沒必要牽扯,就像成績,就像人生。

江絮當初複讀了一年,終於考上大學,他讀大一的時候,顧輕舟讀大二,他讀大二的時候,顧輕舟讀大三,明明隻隔了一年而已,江絮卻像是怎麼都追不上了一樣,像a市到海城的距離,整整兩千多公裡那麼遠。

或許是風有些大,顧輕舟不自覺低下了頭,他抵著江絮的後背,許久都沒說話,風雪一個勁的往領子裡灌,忽而出聲道:“江絮,如果你以後不喜歡我了,一定要告訴我……”

江絮聞言眉梢揚起,匪夷所思問道:“告訴你能怎麼樣?”

顧輕舟扯了扯嘴角:“說不定我就放過你了……”

顧輕舟以前學會的愛是占有,喜歡什麼就一定要牢牢攥在手心,可現在,他忽然覺得,江絮的意願更重要。

他話音未落,正在行駛中的摩托車忽然停了下來,江絮單腳踩在地上保持平衡,然後摘下頭盔,轉頭冷不丁的道:“顧輕舟,你神經病吧?”

顧輕舟沒帶頭盔,濃密的睫毛上沾了星點雪花,不多時又融化成水,他眼尾微紅的看向江絮,鼻尖也是紅的,臉頰冰涼,帶著薄薄的水痕。

江絮見狀,到嘴的話就說不下去了,他乾巴巴的道:“你他媽把老子勾到手,現在又說這種話,你怎麼比我還渣啊?”

顧輕舟嗓子堵的說不出來話,無意識顫了顫睫毛,上麵水痕映出一片細碎的星光。

江絮見狀,沒好氣的問道:“你確定到時候我不喜歡你了,你能痛痛快快的撒開手?”

顧輕舟十分以及極其的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