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自由的燈火(1 / 2)

在刺客聯盟絕大部分人的認知裡, 菲奧娜是個很聽話、很乖巧的小姑娘。

——然而在一個實力至上的組織裡,當一個自身實力強度很有爭議的人被予以這樣的評價的時候, 給出如此評價的人可絕對不是抱著什麼誇獎和鼓勵的心態這麼說的。比起正常人在說“乖巧聽話”這個詞組的時候抱有的溫情, 刺客們說起這個詞組的時候, 帶有的更多的是某種類似於輕蔑和嘲笑的情緒,大致翻譯一下這個評價的言外之意的話大致就是這樣的:

看,這就是那個混吃等死的小廢物。

她那時的能力還沒有被完全開發出來,隻能靠自己一點點摸索, 而不管是通靈還是巫術,都和篤信物理意義上的武力的刺客聯盟裡的任何一種流派扯不上半點關係。就算後來她逐漸有了這方麵的能力,也一直沒怎麼被人看重,因為精神方麵格外強大的人, 相對地, 他們的物理方向上的自保能力就要相對而言弱上那麼不止一點半點。

一個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通靈者,甚至身處最危險最黑暗的、奉行力量至上法則的刺客聯盟, 她竟然還像外麵的普通的小姑娘一樣養貓,再加上她自身的實力水平著實有待商榷,因而在大部分刺客的眼裡, 根本就不需要菲奧娜多說什麼、多做什麼, 他們之間便仇深似海了。

因為她身為全聯盟裡武力值最低、卻又能活得簡直就像個普通人的這件事, 本身就是最無聲也最有力的嘲諷。

菲奧娜對外界的這種微妙的嫉妒和惡意還是比較敏感的, 再加上以前, 她對自己是“寄人籬下”的這個事實認識得相當到位, 平常她也不會閒的沒事到處亂逛, 上麵——也就是塔利亞那裡——難得會有專門對她下達的指令,不過但凡有指令下達到她本人,她就會立刻努力百分百完成,讓人省心得很。

然而這種乖巧,與其說像那些生活優渥、教養良好的小朋友們的“乖”,倒不如說她是在下意識地通過這種方式來討生活、在危機四伏的彆人家裡求得一個安身之所而已。

所以希瓦夫人打從一開始起,就沒有對這件任務予以任何的、專門應對突發狀況的準備。在他們對菲奧娜固有的印象裡,她還是個麵對塔利亞的時候都要乖巧聽話、平時見了他們這些高階刺客都恨不得繞路走,說話聲音都不怎麼大、溫柔有禮得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小女孩而已。

她在某次和該隱交換情報的時候,突然有感而發岔開過話題,說希望自己的女兒卡珊德拉可千萬不要變成菲奧娜這個樣子,太要命了,要不是塔利亞三令五申過說菲奧娜·彆列科瓦死在哪兒都不能死在刺客聯盟,這位俄羅斯混血姑娘的墳頭上的草怕是都有兩米高了。

該隱難得地對她的看法表示了讚同,還給她略微糾正了一下她那源於東方國度的用來罵人的某句話:“我們這邊沒有墳頭草這個說法,最多說墓園邊上的冬青樹枝繁葉茂。”

然而這次,菲奧娜破天荒地沒有聽從任何來自希瓦夫人的指令。希瓦夫人構想中的那些類似於“菲奧娜乖巧地低著頭應聲,然後跟在她身後匆匆離去”的場景,壓根連出現的苗頭都沒有。

她甚至都沒有展現出太多慌亂的神情,隻在剛看到她出現的那一瞬間不小心失態了一下而已,更何況眼下她已經冷靜下來了。隻見菲奧娜蹲下身去,將剛剛一不小心散落在地上的東西全都細細地撿了起來,拍了拍上麵沾著的泥土,把這些東西全都一股腦地塞進了手邊的袋子之後,才對希瓦夫人彬彬有禮地一點頭:

“夫人有沒有告訴你,為什麼要來接我回去呢?”

希瓦夫人一挑眉:“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問夫人的行動目的了,忒彌斯?”

“還是要問清楚的好。”菲奧娜依然用那種考究得不像是日常對話、更像是在做什麼繁瑣彆扭的口語練習的方式說話,而在某些情況下,這種過分禮貌的說話方式可比扯著嗓子罵天罵地罵空氣更加氣人:

“因為我從來都沒有隸屬過刺客聯盟,最多隻能算寄住在那裡而已。”

希瓦夫人突然有了種很不妙的預感,這種預感隻在她當年發現自己懷了卡珊德拉的時候才有過。當她發現自己竟然懷孕了之後,第一反應就是這個操蛋的世界還是毀滅了算了,而菲奧娜的下一句話讓她難得地再次有了這種想法:

“既然我現在不隸屬刺客聯盟,那夫人叫你來‘帶我回去’這件事,就不是什麼硬性的命令,而是她身為我名義上的監護人的要求而已。”

“而既然這隻是監護人的要求的話,我為什麼不能拒絕呢?”菲奧娜一聳肩一攤手,語氣那叫一個溫和,和被她說的話給驚得目瞪口呆的希瓦夫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世界上也沒有哪一條法律規定,被監護的人一定要聽從監護人的話的吧?更何況夫人還不是我名正言順的監護人、且之前就已經擺出要和我劃清界限的架勢來了,不是嗎?咱們現在是法製社會了,什麼‘學徒一定要聽從導師的教導、孩子一定要無條件絕對服從家長指令’的這樣的陳舊的條文早就過時啦,不適用了。”

“也就是說,這是‘家事’,不是‘公事’,希瓦夫人。”菲奧娜煞有介事地點點頭,自己給自己的說法加油點讚,要不是情況不允許,她都要給自己發個邏輯鬼才的獎章了:

“如果你不告訴我夫人的目的,那麼我是不會跟你走的。”

希瓦夫人目瞪口呆地發現,菲奧娜的邏輯真是無懈可擊得很!

她開始用一種全新的目光把菲奧娜上下打量了一遍:“……你說的很有道理。”

嚴格來說的話,菲奧娜現在的處境很是微妙。她原本的國籍不管是在挪威還是在俄羅斯還是在美國,總歸不該在中東就是,這讓她的國籍根本就經不起推敲;而塔利亞身為她名義上的監護人,現在還在通用法律承認的所有文件上簽有刺客聯盟首領之女大名,也隻能把菲奧娜作為“被監護者”看待,而並非她那群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刺客聯盟的下屬,因此她的命令,除去了經年累月積累下來的威嚴之外,對菲奧娜是一點約束力都沒有;再加上她現在還在俄羅斯留學,身為未成年人,不管在哪個國家,她的受教育權都是有鐵板釘釘的法律作為支撐的——

這裡是有法律約束的現代社會,而不是刺客聯盟可以一家獨大的中東!

之前一直沒人認識到這個問題,然而今天,菲奧娜就像是突然開了竅一樣,把這個最關鍵的問題給一下子點了出來:

綜上所述,她現在根本就沒有必要直接聽塔利亞的!除非塔利亞命令過希瓦夫人,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打破刺客聯盟表麵上的“中立”的立場,也要把她帶走!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塔利亞真的下過這樣的命令,那麼希瓦夫人根本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站在班提瓦的大門麵前了。

“我驚喜地發現,你竟然在試圖和我講道理,忒彌斯。”希瓦夫人終於完全地將目光投到了菲奧娜的身上,甚至側過了大半邊身子,將之前用於對旁邊身著輕甲、滿是警戒意味的達米安的防備的注意力完全轉移到了菲奧娜這裡:

“但是你要知道,‘道理’這種事,從來隻存在於強者的口中。”

她蓄著齊耳的短發,雙手環胸,深紅的對襟長褂和漆黑的風衣在獵獵的夜風中飛舞,是個典型的東方美人刺客。而當她那雙頗具東方古典風情的、上挑的丹鳳眼直視著麵前的人——比如菲奧娜的時候,被注視的人但凡還是個有危機感的正常人,就要從那英麗颯爽的麵容上感受出某種名為“威脅”的情緒來,就好像有冰涼的刀刃悄無聲息地迫近了咽喉一樣:

“理論上來說,你的確沒有必要聽從夫人的話,但是為了你的性命起見,我勸你還是跟我一起回去的好。”

菲奧娜是何等聰明的人,立刻就從希瓦夫人的話語裡捕捉到了某些關鍵詞,當然,按照希瓦夫人這樣的高階刺客的心機,這甚至都有可能是專門透露出來給她聽的:

也就是說,塔利亞給她下達的“帶菲奧娜回來”的任務,擺明了是要“不成功、便成仁”的。

事實上,塔利亞還真是這麼對希瓦夫人說的。她雖然是刺客聯盟首領之女,但是在刺客聯盟內部,她的地位並沒有十分超然,因此對著像希瓦夫人和該隱這樣的高階刺客下命令的時候,也不能過分頤氣指使或者像個專門為難下屬、美其名曰“培養你的理解能力”的領導那樣含混其辭,必須簡明扼要一步到位:

“你即刻啟程前往聖彼得堡,把眼下身在班提瓦的忒彌斯帶回來,要快。”

“如果有人從中作梗,無法將其人帶回,那麼就地格殺勿論。”

希瓦夫人一開始聽到這個命令的時候,著實愣了一下子,因為塔利亞說的是“就地格殺”,而並非什麼更為隱秘和保險的“伺機刺殺”。就在她驚疑不定,差點就罕見地開口想確認一下塔利亞的用意為何的時候,塔利亞就已經給她解釋起來了:

“她的血脈的力量十分神奇,如果你不能在第一時間搞定她的話,那麼你就會一直受製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