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宮門,坐在公主府的馬車上,薑昭歪著身子手捂著胸口,一副好險我跑地快的模樣。
有些事大著膽子做下的時候不覺什麼,但事後薑昭一想到舅舅知道了她的所為後笑矜矜地打量她的畫麵,頭皮不禁發麻。
舅舅肯定會問自己看中了陸表兄哪一點?自己總不能說是看中了他能給自己快樂吧。還有更要命的,若是舅舅自作主張要給她和陸表兄賜婚,她該怎麼和舅舅解釋自己隻想眼前不謀長遠?陸表兄自個兒才學出眾,萬一被誤認為攀附她,豈不是委屈了他。
總之,薑昭覺得她和陸表兄之間還是悄悄地為好,她就隻想再多活那麼一兩天而已……
腦海中突然閃過外祖母不自在的舉動,薑昭呼吸一窒,亮晶晶的眼神暗淡下來,如果說先前她存著一分求生意誌是貪戀男歡女愛,過了今日她活著還為了要弄清當年崔太後宮變的來龍去脈,弄清讓她中毒的幕後推手們究竟都有誰。
那次宮變讓她用儘力氣小心翼翼才活到現在,是毀了薑昭一輩子的根源。
目光不經意間落在手腕的貝殼鐲子上,薑昭想到了靖王和她一樣,此生都被那場宮變毀了。
胸口處傳來陣陣的悶痛,薑昭連忙深深吸了一口氣,在馬車的夾層裡麵找到一顆烏黑的藥丸吞下去。
“先不回公主府,去梧桐巷。”她身上一不舒服就想到了陸表兄,開口讓馬車轉道,說起來,她也隻是吩咐人買下宅子還沒有真正地去裡麵看過呢。
薑昭理直氣壯地想,她總要知道陸表兄滿不滿意喜不喜歡吧?
馬車聽從吩咐當即換了一條街道,駛往梧桐巷。
梧桐巷與公主府的距離並不算太遠,薑昭也就是深呼吸了一百個來回,馬車就停下來了。巷子窄容不下足足有小兩間的四駕馬車,金雲打開馬車內間的門,扶著薑昭下車。
薑昭張望四周的環境,滿意地點點頭,陸表兄可能不知道,為了日後的來往不讓人察覺,宅子左右也被她偷偷買下來了,裡麵空空的無人居住。
可惜,走到放置了兩座石獅子的門口,薑昭臉上的滿意就變成了失望,大門鎖著,可見是陸表兄今日外出了。
“郡主,奴婢這裡有鑰匙。”正當薑昭垮下小臉的時候,行事周全的金雲從袖中掏出了一把鑰匙。
好吧,她也不能白跑一趟,順便也幫陸表兄歸置歸置宅院啊。薑昭不怎麼心虛地推開了門,一眼看到光禿禿的院子,勁頭就足了。
“這裡應該栽些花草,那裡種上一叢竹子吧,正對著窗,清爽宜人。還有那兒那兒,鋪著青石板才好看好走路……”
“唉,陸表兄身邊隻有一個陸十,肯定忙不過來。”
……薑昭煞有其事地感慨。
***
乾清宮,景安帝手中端著一盞熱茶啜飲了一口,聽了宮人的稟報,挑了下眉毛,“盤奴這次跑的還真快,生怕朕過問她和那個年輕郎君的事。本來朕還不是十分相信,她這麼一跑倒是坐實了心中有貓膩。”
說完,他放下茶盞,忽然笑了一聲。小盤奴心眼倒多,可惜跟他比起來還是太嫩了,這不就是明擺著露餡了嗎?進宮見見外祖母還非要挑一個他上早朝的時間,這是打定主意要躲著他這個舅舅了。
王大伴也跟著笑了一聲,感慨道,“陛下,郡主小娘子家臉薄,怕就是知道您會取笑她索性就趕緊出宮了。郡主走的多急啊,都顧不得和靖王殿下說話了。”
提起靖王,景安帝臉上的笑意淡了許多,又看向底下跪著的宮人,問道,“你親眼看見靖王還送給了盤奴一隻貝殼鐲子?”
宮人連忙恭聲應是,“康寧宮門口,靖王殿下相贈,郡主欣然收下。”
“嗯,朕上次去韓婕妤宮裡,說起海螺貝殼那些海邊產的東西,她們都猜到盤奴的身上也不算難。”安帝掃了下茶蓋,威嚴的龍目瞥了一眼桌案上的奏折,上麵正寫著禦史義正言辭彈劾靖王奢靡的言論。
即便沒有玄冥司作他的耳目,兒子們之間的暗潮湧動也瞞不過景安帝。此番太子故意找靖王的茬他心知肚明。
靖王是他的嫡子,是他和崔氏生下的孩子。崔氏啊,高門貴女,嫁給他前比他這個皇子還要驕傲。
心念一動,景安帝將那奏折隨手扔到角落裡麵,沉聲吩咐身邊的王大伴,“傳朕的旨意,今夜長信宮掌燈。”
長信宮!那可是幽禁著當今崔皇後的宮殿啊!
王大伴駭得倒吸了一口氣,稍稍有些反應不過來,陛下都已經許久許久沒有踏足過長信宮了,宮裡麵的人都快將那座宮殿給忘記了。但崔皇後是皇後,即便家族覆沒即便宮權旁落,她也不是一般的妃嬪可以相比的。想見今夜過後,後宮又將掀起一波驚濤駭浪。
陛下,這是要重新寵幸崔皇後嗎?還是說,太後要給靖王選妃,陛下想要去問問靖王生母崔皇後的意思。
可是陛下說了掌燈,掌燈的意思不就是……
“你這老貨,不會說話了?”景安帝瞟了失神的王大伴一眼,頗有些不以為意,崔氏是崔家人不假,但她同樣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也是他的女人。
既是他的女人,他想如何幸那便如何幸。看看盤奴,不愧是他養出來的,和他一般的灑脫,興致起了管那麼多作甚。
“老奴這就讓人準備。”王大伴告罪,偷偷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該說郡主正像是陛下從小在乾清宮養大的還是該說靖王殿下這隻貝殼手鐲送的真值啊。
“還有一事,去問問春闈的答卷可批改好了,挑出那人、挑出前十名的答卷送過來。”景安帝想,若盤奴喜歡的年輕郎君連前十名都進不去,那他這個舅舅可就認定了盤奴看上了那人的好皮相。
隻是皮相出眾的話,他也沒必要再多關注了。不過聽人稟報,盤奴還為那人買了座宅子……可真是,讓他心中不大得勁。
***
陸照並不知道宮中的景安帝已經注意到了他還要看他的答卷,黃昏時,他拜訪過友人鄭重,和陸十一同回梧桐巷的宅子。
鄭重是他在書院時進學的同窗,三年前金陵會試他為頭名,鄭重名列第三。後來,母親病逝,陸照要為母守孝三年,未到京城參加春闈。鄭重上京在慶平十二年考中進士,二甲第五名,算是一個不錯的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