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1 / 2)

若隻是隨便一個宮人,她的話當然不可信,可這名宮人偏偏曾是康寧宮的教習姑姑。多年服侍在從前的李太後跟前,李太後去世又淪為庶人,她才輾轉去了彆的宮殿,受儘欺負。

更加重要的是,她不僅親口指認端敏長公主,還供出了一個保存完好的富貴團花瓷瓶,言當時端敏長公主就是用此物藏著毒藥拿到了李太後麵前。

如今,那瓷瓶裡麵該是還有殘留的藥漬,太醫院的太醫一驗便能知曉她所說的全部是事實。

茲事體大,刑司處的人不敢擅專。於是,很快,事情就被原原本本地稟報到了景安帝那裡,連同一份鮮血寫就的供詞以及一個方從土裡挖出來的瓷瓶。

十六年後,被深深掩埋的瓷瓶重見天日,景安帝不顧身邊宮人的勸阻,執意上前,手指從上麵拭過放在鼻下嗅聞。

然後,他緩緩地笑了,含著自嘲與譏諷,“這麼多年就埋在宮中,當朕是傻子,好,真是好啊!”不必太醫查看,那股微苦的氣味他曆經十數年也記得清清楚楚。

宮人們跪了一地,景安帝目光一厲,冷聲吩咐人將那教習姑姑帶到禦前,又傳端敏長公主與安國公二人進宮覲見。

禁軍統領帶著景安帝的口諭來到安國公府,旁的一句話都未說,隻麵帶冷色地請安國公和長公主即刻入宮覲見。

他的身側赫然是數名麵無表情的禁軍,腰間配著刀劍,氣質冷酷肅殺。

這不是景安帝尋常召見的陣仗,以往都是宮人前來,怎麼會出動禁軍?

見此,安國公勉強還能沉得住氣,朝著禁軍林統領頷首示意,端敏長公主卻直接白了臉,身體控製不住地晃了晃。

要說現在端敏長公主最怕的,就是景安帝的召見。從李太後去世,她就再無單獨見過景安帝!郭氏下毒令景安帝那麼氣憤,端敏長公主都沒接到他召見的口諭,眼下薑昭的婚事才定,禁軍就直接到了府中。

絕對是禍、非福!

端敏長公主心中不好的預感很強烈,看著林統領,她勉強保持住身為長公主的架子,開口道,“皇兄要見本宮,派個人過來說一聲便是,卻要林統領跑來這一趟。不必如此……”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林統領就冷聲打斷了她的話,“長公主慎言!陛下的決定容不得任何人質疑,卑職是奉了聖旨前來,何來的跑這一趟。”

“長公主和安國公請儘快隨卑職入宮,我等著急回去複命。”他對著端敏長公主一點都不客氣,說出的話也活像是生生打了一耳光上去。

端敏長公主幾十年來順風順水,到哪裡都是被捧著尊著,何時受過這樣冷言冷語,聞言,她心中有氣,可這氣今時今日她發不出來也不能發出來。

安國公抓住了她的手,使勁地握了握,最後看了一眼匆忙趕來的長子,一臉複雜地同禁軍離開。

此去宮中應當是禍,可從他的長子眼中,他沒有看到一絲的擔心,那裡麵全是漠然與平靜。

“世子,國公和長公主不會有事吧?”安國公和端敏長公主跟著禁軍進宮,薑曜身邊,管家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忐忑不安,禁軍到府中不是好兆頭。

他詢問薑曜,言語間帶著幾分不自信。上次世子夫人生產的時候禁軍也到了府中……後來他們安國公府低調行事,連小郎君的擺酒宴都沒有辦。

此次,不僅禁軍來了府中,還是奉了陛下的旨意……這讓安國公府才沉浸在郡主婚事喜悅中的一乾人惶惶不已。

“管家莫要再喚我世子了,過了今日也許就不是了。召集府中的下人全去東院吧,能走的就走。”薑曜搖搖頭,苦澀地笑了一聲,百年的公府也走到頭了。

不知道,父親母親想到今日會不會後悔當年因為害怕崔家人的威脅做下了蠢事。不,他又搖了一下頭,一切早就注定,從外祖母為了膝下有皇子不將庶民放眼中開始就錯了。

錯的離譜,而他們也終將受到報應。外祖母和李家都被埋進了土裡,眼下輪到他們安國公府了。

薑曜歎了一聲,說出的話嚇壞了安國公府的下人們。

他們安國公府一門有國公,有身為陛下親妹妹的長公主,有被陛下親手養大的郡主,還有特地恩賜的侯爵。怎麼會敗?如何會敗?

下人們都陷入了迷茫中。

*

安國公和端敏長公主進宮覲見,世子召集下人分發月銀遣散,這般大的動靜,縱是金雲幾人想要瞞著薑昭也是不可能的。

她得知了此事,身上家常的襖裙都未換,急急忙忙地往宮裡去,直覺告訴她,今日所有的往事所有的恩怨都將迎來一個終點。

薑昭覺得,她必須也要在。

雖然前路不明的人是她血脈相連的父母,但,她會站在自己舅舅的身旁。

金雲等幾個婢女沒有攔她,薑昭坐著馬車一路暢通無阻進宮,而宮門處,王大伴早就在那裡等她了。

“陛下說,今日郡主您一定會進宮,果然陛下還是最了解郡主了,老奴自愧弗如啊。”王大伴不忍看到小郡主凝沉的神色,笑著開口說道。

“伴伴,不必安慰我,快帶我過去吧。母親他們應該已經到了。”薑昭抿抿唇,表情嚴肅。

聞言,王大伴歎了一口氣,心中惋惜命運對待小郡主為何總是差那麼一點。病了十幾年,好不容易身體快要康複了,結果馬上就要被迫著麵對殘忍的真相,當年可能害了她的罪魁禍首竟然是她的親生父母!

“郡主跟咱家來吧,陛下早就吩咐過,說是讓郡主在偏殿待著,等到事情有了一個確切的結果,陛下會親自到偏殿告知郡主。”

景安帝終究還是不想讓她和安國公端敏長公主對峙,在他心中,薑昭還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不該直麵血淋淋的真相。

即便,她早就已經猜到了。

“不了,伴伴,我要去正殿。我一定要聽聽他們……當年究竟是怎麼想的。”薑昭搖了搖頭,琥珀色的眼睛中透著一股認真。

她真的很想知道,當下的毒害到她身上的時候,她的父母心中有沒有後悔。是覺得這是上天降下的報應,感到自責愧疚?還是竊喜他們多了一個擋箭牌,不必被問罪?

王大伴見她態度堅決,也不再多說,無聲地帶著小郡主進了乾清宮的正殿。

正殿中,景安帝高高在上地端坐,禁軍統領帶著安國公和端敏長公主也才到,宗室當中的兩位老王爺以及刑司處的掌刑女官站在一側已經等候多時。

大殿最中央的位置,跪著一個血肉模糊的宮人,她的身旁則擺放著一個精美的團花瓷瓶。

熟悉的瓷瓶驟然闖入視野中,端敏長公主駭得手腳冰涼,知道費心隱瞞多年的真相被挖了開來,一張臉血色全失。

安國公看殿中的架勢也知道大勢已去,頹然垂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老態儘顯。

甚至,已經不需要那宮人再說什麼了。他們心中都明白,自己的罪定了,今日必不可能全須全尾地走出這座宮殿。

不過當聽到宮人稟報明月郡主到了殿外,他們夫妻二人還是方寸大亂,連最後一絲平靜都維持不住,眼中顯出了無措與羞恥。

是的,羞恥。被人知道害人害到自己女兒身上的羞恥,即將被自己女兒仇視怨恨的羞恥。

“讓盤奴進來吧,朕就知道攔不住她。”景安帝沉聲開口,讓人在自己的手邊加了一個凳子。